晋北的风终于带了点潮气,可老人们却说这是 “雨前旱”—— 雨季要来了,但来之前的这半个月,是糜子灌浆最需水的时候,缺了这遍水,穗子就会空瘪,一年的辛苦就白搭。
天还没亮,雁归村的地里就亮起了点点煤油灯。苏晚秋挑着满桶水往自家糜田走,桶沿晃出的水花溅在脚面上,凉丝丝的,却压不住心里的急。她摸了摸糜穗,刚灌浆的籽粒还软乎乎的,要是缺水,很快就会蔫下去。“晚秋,歇会儿吧,你都跳了三趟了!” 张婶提着瓢追上来,手里还拿着块玉米芯饼,“垫垫肚子,不然扛不住。”
晚秋接过饼,咬了一口,刺得嗓子发疼,却还是飞快咽下去:“婶子,等浇完这遍水再歇,预报说后天才有雨,可别等不及。” 她抬头看了看天,东边刚泛白,云层压得低,却没半点要下雨的样子。
地里早排开了浇水的队伍,村民们按着昨晚排好的班次,轮流从蓄水池舀水。陆承泽正帮着修漏水的木桶,见晚秋过来,连忙递过一块磨好的木塞:“你那桶底有点漏,塞上这个能省点水。” 他额头上的汗顺着下巴滴进土里,单衣后背早被汗浸透,“我查了农书,灌浆期浇水要慢,让水慢慢渗到根里,这样籽粒才饱满。”
晚秋点点头,蹲下身调整木塞,趁人不注意,指尖沾了点灵泉水,悄悄抹在桶沿 —— 灵泉水能让水渗得更快,还能让糜根更壮实。她刚舀满水往地里走,就听见远处传来驴车的铃铛声,心里咯噔一下:是张富贵来了。
果然,张富贵跳下车,三角眼扫过地里的蓄水池,又落在晚秋的木桶上,嗓门一下子提起来:“苏晚秋!你们这是私用集体资源!这蓄水池是公社批的,凭啥你们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他身后的两个社员立刻上前,就要去堵蓄水池的口。
“张副主任,话不能这么说!” 晚秋放下水桶,快步走过去,“这蓄水池是咱们一起挖的,水也是按公社配额接的,怎么就成私用了?现在是糜子灌浆关键期,耽误了浇水,你负得起责吗?”
张富贵被问得一噎,随即又梗着脖子:“我看你们就是借浇水的名义,偷偷存水!说不定还往水里加了啥乱七八糟的东西,想搞特殊!” 他早就听说晚秋的糜苗长得比别人好,心里一直怀疑,今天就是来抓把柄的。
“张副主任,你可别冤枉人!” 陆承泽走过来,手里拿着个小本子,“这是每天的用水量记录,每桶水都记着,比公社配额还少了两桶,怎么叫偷偷存水?” 他翻开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日期和用水量,都是村民们一起见证的。
张富贵凑过去看了看,没找到破绽,就把矛头指向晚秋的木桶:“你这桶怎么回事?之前就觉得不对劲,是不是藏了水?” 他伸手就要抢木桶,晚秋连忙躲开:“这桶是赵木匠改的,只是加固了桶壁,没藏水!不信你可以称称,跟别的桶一样重!”
周围的村民也纷纷开口:“是啊,张副主任,我们都看着呢,没藏水!” “这水要是浇晚了,糜子就完了,你可不能胡来!” 连平时胆小的李小丫都抱着李大夫的药箱,大声说:“我爹说了,灌浆期缺水会减产,公社要是怪罪下来,你也跑不了!”
张富贵看着围过来的村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本来想找茬扣工分,没想到把自己逼到了份上。正想发作,就见李大夫背着药箱走来,手里拿着张纸条:“张副主任,这是公社书记让我带给你的,说让各村抓紧浇灌浆水,别耽误了农时。”
张富贵接过纸条,看了一眼,手都开始抖 —— 上面确实是公社书记的笔迹,还写着 “谁耽误农时,就撤谁的职”。他再也绷不住,狠狠瞪了晚秋一眼,对着社员吼道:“还愣着干啥?走!” 说完,跳上驴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驴车消失在土路上,村民们都松了口气,地里响起一阵笑声。张婶拉着晚秋的手,笑得眼睛都眯了:“晚秋,要不是你,咱们这水还真浇不成!” 晚秋笑了笑,心里却没放松 —— 张富贵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但至少眼下,能安心浇完这遍水了。
太阳升起来时,地里的糜苗都浇完了水,叶片舒展着,迎着阳光泛着绿光。晚秋摸了摸灌浆的糜穗,比早上硬实了些,心里踏实多了。陆承泽走过来,手里拿着片糜叶:“你看,这叶子的颜色多鲜亮,再过半个月,就能收割了。”
晚秋抬头看向天,云层更厚了,风里的潮气也更重了 —— 雨季,真的要来了。她想起家里灶房里苏老太昨晚特意留的野菜粥,心里暖暖的。这个饥荒年,虽然难,但只要大家一起努力,总能等到丰收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