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笮融亲率三万大军,号称“浮屠护法军”,浩浩荡荡扑向东海郡治所郯城的消息,如同淮北上空骤然聚拢的铅云,带着沉甸甸的杀伐之气,压向了留守的陈登与糜竺。斥候带来的情报简短而残酷:敌军旌旗蔽野,刀枪如林,中军簇拥着巨大的浮屠佛像,所过之处,香火与烟尘混杂,信徒的诵经声与行军的脚步声交织成一片诡异而浩大的洪流。
州牧府内,气氛凝重却并不慌乱。陈登长身立于巨大的东海郡舆图之前,面容清癯,眼神却亮如晨星。一旁的糜竺虽为文士,此刻也腰背挺直,眉宇间是商海沉浮历练出的镇定。负责军事的年轻将领夏侯兰,则按剑而立,目光灼灼,等待着决策。
“笮融来势汹汹,然其势可挫,其军可破。”陈登的声音平稳而有力,瞬间吸引了所有注意力。陈登指着舆图,对糜竺与负责军事的夏侯兰清晰阐述方略:“登之策,在于一个‘拖’字,一个‘耗’字,一个‘奇’字!”
“其一,‘拖’字!”陈登手指点在郯城,“神工营已将郯城城防修缮加固,增设弩台、投石机,储备充足滚木礌石、火油金汁。我等只需率城内青徐精锐,凭借坚城,稳守不出。笮融大军远来,利在速战,我则反其道而行之,将其牢牢拖在郯城城下!为主公在彭城解决刘勋,赢取宝贵时间!”
“其二,‘耗’字!”他继续道,“笮融军虽众,然其部多由流民、被蛊惑的教徒组成,训练不精,装备不齐,全靠笮融以浮屠教义维系士气。顿兵坚城之下,日久必生懈怠,粮草消耗巨大,士气必然跌落。我守军依托城防,以逸待劳,可逐步消耗其精锐与锐气。”
“其三,‘奇’字!”陈登目光锐利,看向夏侯兰,“夏侯将军,你麾下两千白毦营轻骑,乃我军精锐。你无需守城,当如游龙,活动于城外!笮融进军途中,你便以轻骑,不断袭扰,疲其军,吓其心,让其不得安生!更要做出城内空虚,欲以此等小伎俩吓退其军的假象!待其兵临城下,你部则与郯城成犄角之势,伺机而动,或断其粮道,或击其懈怠!”
最后,他压低声音,透露最关键一环:“此三策,皆为明面。暗地里,管承、徐盛二位将军的水师,已按预定计划,借由泗水、沂水河道,秘密运动至下邳沿岸关键地点潜伏。他们携有精锐步卒,并配备了攻城器械。只待笮融主力被我们牢牢吸引在郯城之下,动弹不得,下邳后方空虚之际,他们便会伺机登陆,与我预先安排在下邳城内的内应里应外合,一举拿下笮融的老巢!”
他直起身,眼中闪烁着智谋得售的光芒:“下邳若失,笮融便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消息传至前线,其军心必然瞬间崩溃!届时,待主公回援郯城,与我军内外夹攻,笮融这三万‘护法军’,便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糜竺听罢,抚掌长叹,脸上尽是钦佩之色:“妙哉!元龙此计,环环相扣,明暗交织,正奇相辅!守,则稳如泰山;攻,则疾如烈火。笮融此番,必堕彀中!”
夏侯兰更是精神大振,抱拳行礼,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末将领命!白毦营全体将士,必不负重托!定让那笮融未至城下,先损三分锐气!”
计议已定,郯城这台战争机器立刻高效运转起来。神工营弟子再次检查城防,守军将士摩拳擦掌,搬运守城器械。而在一个寂静的黎明,城门悄然开启一道缝隙,夏侯兰一马当先,身后两千白毦精骑如同沉默的白色潮水,悄无声息地涌出,迅速消失在郯城外围广袤的原野与山林之中。他们像即将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注定要激起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