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时光倏忽而过,郯城内外已初步恢复了秩序。城头飘扬的“刘”字大纛下,兵士巡防井然,市井间也开始重现烟火气息。刘备雷厉风行,一面安抚流民,整饬城防,一面对陶谦原有的班底进行了妥善安置,尤其对陶谦的两位儿子,皆量才授予了不低不显的官职,既全了陶谦颜面,又避免了权力交接的动荡。
这一切,卧于府中静养的陶谦皆看在眼里。他虽已放权,但耳目未失。见刘备处事公允,手段老练,既有雷霆之势稳住大局,又有春风化雨抚慰人心,更不忘对自己及家人的礼遇周全,心中最后一丝隐忧也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满意与认可。
“玄德公,真乃信人也。”这一日,陶谦自觉精神尚可,便向刘备提出了北上的请求,“徐州有公执掌,老夫再无牵挂。青州书苑,乃文华荟萃之地,心向往之久矣,恳请玄德公允我前往,与子干、康成诸位大儒为伴,讲学论道,于此残生,足慰平生。”
刘备见其去意已决,且神色间满是超脱与期盼,知是真心,便不再强留,温言道:“陶公既有此雅意,备自当成全。青州书苑能得陶公莅临,实乃幸事。备已命人备好车驾,并遣精锐护送,必保陶公一路平安,抵达临淄。”
次日清晨,郯城东门外,秋风送爽,却吹不散空气中那抹凝重与感怀。车驾已备妥,陶谦身着寻常儒衫,立于车前,神情竟是多年来未曾有过的轻松与豁达。刘备率领糜竺、陈登、曹豹等一众徐州新旧文武,亲自前来送行。
“陶公,”刘备上前一步,执手相语,言辞恳切,“此去青州,路途虽不算遥远,然世道不靖,万望保重身体。备已命管亥、陈到二位将军,率精兵八千沿途护送,直至临淄。”
他转向侍立一旁、身形雄壮的管亥与沉稳干练的陈到,肃然吩咐道:“管将军,陈将军,陶公之安危,便托付二位了!务必谨慎行事,确保万无一失!抵达临淄后,你二人便暂留青州,与文和、宣高一同,承担起护卫齐国、北海、东莱三郡,以及随时支援琅琊张文远、济南张儁乂之重任!青州乃我根基,不容有失!”
“末将领命!”管亥与陈到抱拳躬身,声如洪钟,“必护陶公周全,必守青州安宁!”
陶谦看着眼前安排得井井有条的一切,心中暖流涌动。他拍了拍刘备的手背,感慨道:“玄德公思虑周详,老夫感激不尽。有如此雄兵强将护卫,何愁路途不安?”他目光扫过送行的糜竺、陈登、曹豹等旧部,朗声笑道,“诸位不必感伤,老夫此去,非是贬谪,乃是寻一安乐窝,做那逍遥学问人。尔等当尽心竭力,辅佐玄德公,共创一番功业,方不负平生所学!”
糜竺眼中含泪,躬身道:“府君放心,竺等必谨遵教诲,竭诚辅佐刘使君!”
陈登亦深深一揖:“陶公珍重!登等必不负所托!”
曹豹更是直接单膝跪地,抱拳道:“老主公保重!末将定护佑徐州,助新主公平定四方!”
此情此景,饶是陶谦心志已决,也不禁眼眶微湿。他深吸一口气,对众人拱手环礼:“诸君,珍重!他日若有暇,可来青州书苑,与老夫品茗论道!”说罢,不再留恋,转身登车。
车辙辘辘,在精锐骑兵的护卫下,缓缓向北而行,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官道的尽头。刘备与众人伫立良久,直到烟尘散尽。
送别陶谦,意味着一个时代的落幕,也标志着刘备正式、全面地接掌了徐州。他转身,面对送行的文武,目光沉静而坚定:“陶公已将徐州托付于我等待,我等肩头责任重大。青徐已为一体,荣辱与共!望诸君与我同心协力,内修政理,外御强敌,不负陶公所托,亦不负这百万生民之望!”
“谨遵主公之命!”众人齐声应诺,声音在旷野中回荡,带着一股崭新的气象。
与此同时,刘备救援陶谦、迫退曹操,最终受让徐州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已迅速传遍周边州郡,在天下诸侯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青徐之地,势力格局已然大变。刘备麾下,大将张飞、高顺、廖化驻防于冀州的渤海郡,直面袁绍兵锋;关羽、麴义、周仓、裴元绍与关平则镇守青州平原国,扼守黄河要津;张合坐镇济南郡,田豫守护乐安郡,此两郡连同渤海、平原,皆由谋士徐庶全局统筹,构成了一道坚实的北部防线。青州腹地的齐国、北海、东莱三郡,则有贾诩、臧霸统筹,如今再加上护送陶谦北返的管亥、陈到,可谓固若金汤。而徐州本土,则有刘备亲自坐镇,郭嘉、赵云、太史慈、张辽、典韦以及新附的糜竺、陈登、曹豹等人辅佐,兵精粮足,气势正盛。更有管承与徐盛的水师游弋于沿海,控扼水道。
反观北方,局势亦在剧变。占据冀州的袁绍,已凭借强大实力,吞并了与冀州接壤的并州数郡,声势更隆。而其死敌公孙瓒,自当年逼迫朝廷使者段训冤杀深得民心的幽州牧刘虞后,便逐渐失去了幽州士民之心。如今,袁绍大军压境幽州,更与刘虞之子刘和联军,里应外合之下,已接连攻占了幽州的代郡、上谷郡、涿郡等要地。公孙瓒虽败多胜少,凭借其在幽州多年的赫赫威名与麾下尚存的精锐骑兵,仍能苦苦支撑,但随着袁绍地盘扩大,兵力分散布防,双方在幽州大地形成了僵持拉锯之势。
天下人不得不将目光投向这迅速崛起的另一股力量——刘备。一个出身寒微,却以仁德信义名动天下,如今坐拥青徐二州,文臣武将如云的新贵。而另一个,是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已据有冀、并大部,正猛攻幽州的传统豪强袁绍。
两强并立,疆域已然接壤。一个代表着打破门阀的新兴力量,一个代表着旧有秩序的巅峰。未来的中原大势,必将在这两人之间碰撞出决定性的火花。这火花,是燎原的烈焰,还是璀璨的星辰?无人能知,但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秋风掠过郯城头,卷起“刘”字大旗,猎猎作响,仿佛在预告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席卷天下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