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瓶冰凉温润的触感还紧紧攥在掌心,那丝缕缕沁入心脾的清凉药气,仿佛暂时压下了童姥体内蠢蠢欲动的燥火,也让她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丹药是真的,功法改良的效用也是真的……这道人,似乎真的手握着一线能助她挣脱轮回苦海的可能。
这份认知,像一道微光,照进了她因长年孤寂、仇恨与恐惧而冰封的心湖。虽然依旧冰冷,但坚冰之下,终究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就在她心神稍定,暗自权衡之际,凌霄的声音再次响起,平和却不容忽视:
“童姥,功法可调,丹药可固本。然则,外缘不净,心魔难除。灵鹫宫与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之间,以‘生死符’强行维系,怨气淤积,如附骨之疽,日夜侵蚀此地气运,亦反照于施术者心神。此等酷烈手段,有干天和,终非长久之计。”
童姥闻言,眉头瞬间拧紧,刚刚缓和几分的脸色又沉了下来。解除生死符?这无异于要她自断臂膀,放弃掌控灵鹫宫乃至天山周边势力的根本!她下意识地就要厉声反驳,那积威已久的霸道性子几乎瞬间就要占据上风。
然而,话未出口,她对上了凌霄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那里面没有逼迫,没有威胁,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仿佛早已看穿她所有的顾虑与挣扎。同时,掌心玉瓶传来的清凉气息,以及方才运转改良功法时那难得的舒畅感,又清晰地提醒着她——拒绝的代价,她可能承受不起。
更何况……这道人说得并非全无道理。那些洞主岛主表面恭顺,眼底深藏的恐惧与怨恨,她何尝不知?只是以往她习惯于以绝对力量碾压一切不服,从未想过这每日滋生的怨气,是否会如细水蚀石般,最终影响到她自身。
她脸色变幻不定,沉默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整个大殿之上。两侧的灵鹫宫弟子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尊主的思绪,引来无妄之灾。
良久,童姥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哼,语气硬邦邦的,充满了不情愿:“……便依你一次!但若他们再敢有半分异动,或心怀不轨……”她眼中凶光一闪,未尽之言充满了血腥的威胁。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以德服人,人心自归。若再有作奸犯科者,届时童姥再行雷霆手段,亦为时不晚,且名正言顺,岂不胜过如今这人人自危、怨声载道的局面?”凌霄淡然回应。
童姥不再多言,只是阴沉着脸,猛地一挥手。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不多时,几名在方才万仙大会中受伤较轻、且平日表现相对老实、罪孽不算深重的洞主岛主,被灵鹫宫弟子半押半请地带到了大殿之外。他们个个面如土色,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不知这女魔头突然召见又要施展什么酷刑,有些人几乎快要瘫软在地。
童姥寒着脸走到殿门处,看着下面那群战战兢兢、如同待宰羔羊般的家伙,眼中闪过一丝惯有的厌恶与不耐。她深吸一口气,依照凌霄方才以神念传来的另一种运气法门,调动真气。
只见她双手十指如同穿花蝴蝶般急速舞动,结出数个与种符时截然不同的手印,指尖萦绕的不再是阴寒死气,而是一种中正平和、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温润气息。她屈指连弹,数道微不可察的暖流精准地射入那几名洞主体内。
那几人原本紧闭双眼,等待剧痛降临,却只觉体内那处常年冰寒刺骨、折磨得他们生不如死的关窍,突然涌入一股暖流。那暖流所过之处,盘踞其中的阴寒异种真气如同春雪消融般迅速化去,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与舒畅感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折磨了他们数年、甚至数十年的痛苦枷锁,竟然……真的消失了?
几人难以置信地睁开眼,下意识地运转内力,畅通无阻!他们先是愕然,随即是巨大的狂喜,紧接着,又转化为一种更深沉的茫然与不知所措。几个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因为双腿发软,他们抬头望着殿上面无表情的童姥,又偷偷瞥了一眼旁边静立的青衣道人,一时间竟不知该叩谢还是该继续害怕。
消息是藏不住的。
很快,“童姥开始为人解除生死符”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在灵鹫宫控制下的势力范围内炸开了锅!
initially是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怀疑自已听错了,或是这又是童姥某种更可怕折磨手段的前奏。但随着那几名幸运儿恍恍惚惚、却又真切切地恢复自由的消息逐渐传开,各种情绪开始疯狂蔓延。
有人狂喜哭泣,跪地叩首,感激涕零;
有人心中燃起希望,翘首以盼,下一次能轮到自已;
有人则更加恐惧,生怕这是童姥清理“无用之人”的信号;
更多人则在观望,惊疑不定,猜测着这突如其来的“仁慈”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阴谋或变故……
灵鹫宫持续了数十年的、建立在绝对恐惧之上的统治铁幕,在这一日,被悄然撕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虽然童姥依旧威严深重,虽然解除生死符的范围还很小,但改变的种子已经播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新生气息,似乎正伴随着那冰雪消融的涓涓细流,在这片被酷烈统治了太久的土地上,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