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再次透过窗帘的缝隙，调皮地落在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生物钟让陆宇率先醒来，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地看着怀中仍在熟睡的沈清寒。
她的呼吸平稳，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正沉浸在一个美梦里。陆宇想起昨天她看到房子时那发亮的眼眸，以及后来签下协议时激动又克制的模样，心里就像被温暖的阳光填满，柔软而熨帖。
他没有吵醒她，只是极轻地抽出手臂，在她额上印下一个早安吻，然后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想去为她准备一顿丰盛的早餐。
然而，他刚走出卧室，放在客厅充电的手机就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个有些意外的名字——他的大学老师，也是如今学院的李院长。这么早来电，通常意味着有比较重要的事情。
陆宇拿起手机走到阳台，接通了电话，声音压得很低：“李院长，早上好。”
“陆宇啊，没吵到你休息吧？”电话那头传来李院长爽朗却也不失严肃的声音。
“没有，已经起来了。您这么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确实有件好事，可能也是个机会，想到你就立刻跟你说了。”李院长语气里带着赏识，“市政府办公室的一位负责人昨天联系到我，他们正在筹划市立图书馆系统的全面数字化升级和改进项目，正在寻找有经验、有想法的技术团队。你知道，你们之前做的那个大学图书馆项目非常成功，在校内和兄弟院校里反响都很好，报告我也看过，做得相当漂亮。所以我第一时间就向他们推荐了你和你的工作室。”
市政府的项目？陆宇的心跳微微加速。这确实是一个远超以往项目级别和规模的机会，无论是从影响力还是从预算来看。若是能拿下，对工作室的声誉和发展将是质的飞跃。
“谢谢院长的信任和推荐！”陆宇连忙道谢，心中快速权衡起来。工作室刚刚完成上一个项目，资金回笼，团队正需要下一个大项目来维持运转并更进一步。新房的月供虽然压力不大，但也是一笔长期的固定支出……这个机会来得似乎正是时候。
“你先别急着谢我，”李院长话锋一转，“项目是好项目，但要求也相当高。他们对系统的稳定性、安全性、数据承载量以及市民使用的便捷性和普惠性都有极高的标准。毕竟面向的是全市百万级的市民，容不得半点闪失。我这边只是搭个桥，具体的技术评估和接洽，需要你们团队自己去和他们谈。这是负责这个项目的张科长的联系方式，你今天方便的话就可以联系一下，了解了解具体需求。”
“好的好的，太感谢您了，院长。我马上联系。”陆宇记下号码，又和李院长寒暄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他握着手机，站在阳台上，望着窗外逐渐苏醒的城市，心情有些澎湃。政府的项目，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他几乎能想象到团队成员们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兴奋表情。
他回到客厅，打开笔记本电脑，根据李院长提供的零星信息，先快速搜索了一下关于市立图书馆系统升级的相关新闻和招标预告（虽然可能还未正式公开招标）。接着，他按照号码，给那位张科长发去了一条措辞严谨恭敬的短信，自我介绍并说明是李院长推荐，询问何时方便电话沟通或拜访。
没想到对方回复得很快，似乎也已经接到了李院长的通知，直接约了上午十点通个电话先初步沟通。
陆宇看了看时间，还早。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先不去想太多，转身走进厨房，开始专心为沈清寒准备早餐。煎蛋、烤面包、热牛奶，动作熟练流畅。
食物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沈清寒也被这温馨的烟火气唤醒。她穿着睡衣，揉着眼睛走到厨房门口，看着陆宇忙碌的背影，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早上好，大厨。”
陆宇回头，看到她，脸上的思索瞬间被温柔取代：“早安，快去洗漱，早餐马上好。”
餐桌上，陆宇一边帮沈清寒涂果酱，一边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早上李院长给我打了个电话。”
“哦？院长找你什么事？是学校那边有什么事情吗？”沈清寒好奇地问。
“不是学校的事，”陆宇放下餐刀，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认真，“他给我们工作室推荐了一个项目机会，是市政府那边的，关于市立图书馆系统升级的。”
“市政府项目？”沈清寒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满是惊喜和期待，“这是大好事啊！李院长这么看重你！如果能接下来，工作室是不是就能再上一个台阶了？”她立刻为陆宇感到高兴，她知道他的能力和野心，这样一个平台正是他所需要的。
陆宇看着她的反应，心里暖暖的，但同时也更加冷静。他笑了笑，说：“机会确实很好，但具体怎么样，还得等会儿我和那边负责人通完电话才知道。先吃饭。”
十点整，陆宇准时拨通了张科长的电话。沟通大约持续了半个小时。陆宇听得非常仔细，不时提出一些关键性问题。对方的态度很客气，但也非常专业和严谨，透露出的项目复杂度和要求细节，让陆宇的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通话结束后，他坐在书桌前，久久没有动弹。电脑屏幕上是他刚刚快速记录下来的项目要点和要求。
沈清寒端着一杯水走过来，轻轻放在他手边，关切地问：“谈得怎么样？项目很大吗？”
陆宇深吸一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语气变得凝重：“项目非常大，远超我们之前做过的任何一个。预算和影响力也确实诱人。”
“那不是很好吗？”沈清寒在他身边坐下。
“但是，”陆宇转折的语气让沈清寒的心提了一下，“要求也非常苛刻。数据安全等级要求达到政务云同级标准，这意味着需要极高的安全防护和冗余备份方案，我们现有的技术储备和经验，尤其是应对这种级别安全审计的经验，几乎为零。用户并发访问量的设计指标极高，系统必须在高峰期保证绝对流畅，这对服务器架构和代码优化是极致考验。而且，项目周期被压缩得很紧，市政府希望能在明年年底前投入使用，这意味着开发时间非常紧张。”
他顿了顿，看向沈清寒，眼神清醒而冷静：“最关键的是，他们希望承接团队有过大型公共服务类项目的成功案例和经验。而我们，清寒，我们之前做的都是企业级或者校园级的项目，虽然成功，但规模和复杂性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我们的团队规模，目前满打满算核心技术人员也就五六个人，要吃掉这样一个大项目，人力、技术、管理经验都远远不够。强行去接，要么最终交付质量不达标，砸了招牌还得承担责任；要么就是团队所有人未来一年都得没日没夜地拼命，甚至可能还需要紧急扩充团队，磨合又是问题，风险极高。”
沈清寒听着他的分析，脸上的喜悦渐渐被深思所取代。她不是技术小白，作为大学教师，她明白陆宇所说的这些点和风险意味着什么。这不再仅仅是“机会”二字能概括的，背后是沉甸甸的责任和压力。
“所以……你的想法是？”她轻声问，握住了他的手。
陆宇反握住她，手指微微用力，似乎在下定决心：“我觉得，我们现在还不能接这个项目。”
他说出了这句话，语气虽然沉重，但眼神却愈发坚定：“它来得有点太早了。工作室确实需要发展，但不能冒进。用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我们现在还是一艘快艇，速度快，灵活，适合在近海搏击风浪，但突然让我们去远洋扛起航母级的任务，结构、吨位、抗风险能力都还不够。强行出海，遇到大风大浪，结果可能是灾难性的。”
他打开电脑，调出工作室的规划图和新房购房合同的电子版：“我们现在有了这笔项目奖金，解决了首付，也有了初步的积累。我原本的计划是，用接下来半年到一年的时间，稳扎稳打，再接两三个我们擅长且能完美驾驭的中型项目，进一步锻炼团队，完善流程，积累资本和口碑。同时，也许可以物色一两个有大型项目经验的资深技术人才加入。等团队扩大到十人左右，技术和管理都更上一层楼的时候，再去挑战这种级别的项目，成功率会高很多，也不会把自己逼到绝境。”
他看向沈清寒，眼神带着歉意：“只是，这样一来，新房之后的装修、我们计划中的云南旅行，可能都要更精打细算一些，工作室的扩张步伐也会慢一点。你会失望吗？”
沈清寒几乎没有犹豫，她用力摇摇头，目光坚定而温柔地看着他：“怎么会失望？陆宇，我为你感到骄傲。”
陆宇微微一怔。
沈清寒继续说道：“你能在这么大的诱惑面前保持冷静，清晰地分析利弊，不为虚名所动，坚持脚踏实地的发展节奏，这比盲目接下项目更需要勇气和智慧。我完全支持你的决定。家是我们两个人的，慢慢来，稳稳地走，比什么都重要。我相信你的判断。”
她的话像一股暖流，彻底冲散了陆宇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和遗憾。他伸出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谢谢你，清寒。”
能得到最亲密的人毫无保留的理解和支持，胜过万千鼓励。
下午，陆宇斟酌了许久措辞，再次拨通了李院长的电话，诚恳地说明了自己的分析和决定，并表达了深深的感谢，希望以后工作室实力提升后，还能有机会得到院长的推荐。
李院长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笑了起来，语气中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充满了赞赏：“陆宇啊，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说实话，推荐你的时候，我也考虑过这个项目对你们来说可能步子迈得太大了些。你能这么清醒，不冒进，懂得量力而行，着眼长远，这很好！这说明你成熟了，是个能做大事的人，而不是只看眼前的机会。没关系，这次不合适，还有下次。我相信你的工作室未来可期！好好干！”
挂掉电话，陆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轻松。做出符合现实的决定，并得到理解和认可，这种感觉很好。
接着，他又给工作室的核心成员们拉了一个线上会议，坦诚地公布了市政府项目的机会以及他拒绝的决定，并详细解释了自己的考量。
团队成员们一开始听到消息时都很兴奋，听到拒绝后难免有些惋惜，但在听完陆宇条理清晰的分析后，都纷纷表示理解和支持。
“老大，你说得对，饭要一口一口吃。” “嗯，我们现在确实啃不动那么硬的骨头，先练好内功更重要。” “支持宇哥的决定！稳一点好，我可不想未来一年天天睡在公司哈哈。”
团队的凝聚力并没有因为失去一个机会而消散，反而因为陆宇的坦诚和长远规划而更加稳固。
处理完所有事宜，陆宇合上电脑，感觉完成了一件大事。他走到客厅，发现沈清寒正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放着素描本，上面已经画了一些新房阳台的布局草图，旁边还写着一些花草的名字。
听到他的脚步声，她抬起头，嫣然一笑：“都处理好了？”
“嗯，都好了。”陆宇在她身边坐下，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画的草图，“在想阳台怎么布置？”
“是啊，”沈清寒靠在他怀里，指着草图，“这里想放一个多层花架，种些薄荷、罗勒，还可以种点小番茄。这边放一把舒适的躺椅和小茶几，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在这里看书喝茶。你觉得呢？”
“完美。”陆宇吻了吻她的头发，“就按你说的办。”
夕阳的余晖洒进客厅，将两人依偎的身影拉得很长。没有接下惊天动地的大项目，生活似乎回归了平淡，但他们都知道，这种基于现实规划的平稳前行，充满着踏实的力量和对未来的掌控感。
陆宇握着沈清寒的手，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轻声说：“虽然拒绝了一个好机会，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反而更踏实了，对未来的方向也更清晰了。”
沈清寒回握他，声音温柔而坚定：“因为你知道什么才是当下最适合我们的节奏。真正的成长不是抓住每一个看似耀眼的机会，而是有能力选择那些真正能让自己走得更稳更远的路。我们的家，我们的事业，都会越来越好的。”
陆宇点头，深以为然。他拿出手机，翻到之前收藏的云南旅行攻略，递到沈清寒面前：“看来，我们的云南之旅，可以提上日程了。正好用这段时间，好好放松一下，也给团队放个假，充充电。”
沈清寒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接过手机，兴奋地开始划动屏幕：“真的吗？太好了！我想去丽江古城，还想去看玉龙雪山！”
“好，都去。”陆宇笑着应允，看着她开心的侧脸，觉得自己的决定无比正确。
眼前的幸福，脚下的路，都比一个遥不可及的跃进更为真实和重要。他们有着共同的未来要一步步去构建，而这需要的不仅是激情与梦想，更是智慧、耐心与共同的抉择。夜色温柔地笼罩下来，将两人和他们对未来的平稳期许，一同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