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轮廓在天际线下显现,却不再是林煜记忆中的模样。
昔日恢弘的帝京,如今被一层朦胧而不祥的血色光晕笼罩着。那光芒并非均匀散布,而是以城市中心的未央宫为源头,如同活物般搏动、流淌,将半个天空都染成了暗沉的绯红。阳光难以穿透这层血幕,使得白昼也如同诡异的黄昏。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腐朽花朵混合的怪异气味,吸入肺中,带着一股淡淡的腥甜,令人心生烦恶。
林煜和禽滑素站在城外一座荒芜的山丘上,遥望着那片血色国度。距离上次惨败逃离,不过旬月,但眼前的景象,昭示着【未央血后】的领域已然彻底巩固,与这座千年古都深深地捆绑在了一起。
林煜的右眼,“劫火计数器”的数值稳定在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高位,微微震颤着,警示着前方那凝聚的、近乎实质化的“偏差”能量。他体内那些来自韩信的怨念死气,在接近这片领域时,也开始隐隐躁动,像是有无形的丝线在牵引,带来阵阵阴冷的刺痛。
“领域……完全展开了。”禽滑素的声音低沉,她手中一个用于探测能量波动的青铜司南,其指针正疯狂地指向未央宫方向,嗡嗡作响,几乎要脱离底座。“能量层级比我们离开时,至少提升了三成。她正在不断变强。”
“进城。”林煜吐出两个字,声音有些沙哑。他压下体内不适,眼神锐利如刀。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他们必须直面这片血色,找到那一线生机。
两人伪装成逃难的流民,混在稀疏入城的人流中。靠近城门,那股无形的压力愈发沉重。守城的兵卒眼神空洞,动作却异常精准僵硬,他们的盔甲缝隙间隐隐有血光流转,显然已彻底被领域同化。盘查并不严密,或者说,掌控这里的意志,根本不在意些许“杂质”的流入,因为它自信能吞噬、同化一切。
踏入长安城内的瞬间,林煜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并非物理上的冲击,而是精神层面的污染。耳边仿佛有无数细碎的私语、哀嚎、狞笑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混乱的背景噪音,不断试图钻入脑海,勾起内心深处的恐惧与负面情绪。街道上的行人大多面色惶惶,步履匆匆,不敢抬头多看,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种极致的压抑与恐惧之中。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尽可能靠近未央宫,观察吕雉的现状。
利用禽滑素的机关术和林煜对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他们如同阴影般在坊市间穿行,避开那些巡逻的、眼神血红的宫廷侍卫,最终潜入到距离未央宫仅一街之隔的一处废弃钟楼顶端。
从这里望去,未央宫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
宫墙已不再是砖石结构,而是化作了蠕动的、半透明的血肉壁垒,其上血管般的能量脉络清晰可见,缓缓搏动。宫殿上空,那轮由领域力量凝聚的血色“月亮”低垂,洒下的光芒将整个宫苑映照得如同魔域。甚至可以隐约看到,有扭曲的、痛苦的人形虚影在血光中沉浮、哀嚎,那是被吞噬、消化中的怨念残响。
而此刻,就在那巍峨却已异化的未央宫前殿,正在举行一场大朝会。
透过扭曲的空气和血色光晕,林煜和禽滑素能看到,巨大的殿门敞开着,内部并非金碧辉煌,而是充斥着粘稠的、翻滚的血色能量。吕雉——【未央血后】——端坐于白骨与暗金铸就的凤座之上。
她依旧穿着皇后的冠服,但那冠服已化为深沉的暗红,仿佛由凝固的血液织成。她的面容模糊在血色的光晕中,只有一双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血潭,冷漠地俯视着下方。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战战兢兢地分列两旁,他们的身体或多或少都被血色的丝线缠绕,面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麻木。
“……陛下龙体欠安,太后临朝称制,乃国之常典,尔等安敢非议?”一个被血色丝线缠绕得最紧、眼神近乎狂热的官员正尖声发言,弹劾另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
那老臣身体微微颤抖,却强撑着抬起头,朗声道:“太后!外戚封王,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此乃高皇帝之约!吕产、吕禄无功而封王,此乃取祸之道,动摇国本啊!”
他的声音在空旷而诡异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丝悲壮。
凤座之上,吕雉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波动。
但下一刻,那发言的老臣身体猛地一僵!他周身的血色丝线骤然收紧,如同烧红的铁链勒入血肉!
“呃啊啊——!”
凄厉的惨叫只持续了半息,便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老臣的身体如同被无形之力碾压,迅速干瘪、萎缩,他毕生的精力、血肉,乃至灵魂,都被那血色丝线疯狂抽取,化作一道殷红的血流,汇入大殿上空翻滚的血色能量中,最终流向凤座之上的吕雉。
短短数息,一个活生生的、敢于直谏的大臣,便化为了一具包裹在官服里的枯骨,悄无声息地瘫倒在地。
而那把白骨凤座之上,吕雉周身的气息,似乎微不可察地凝实了那么一丝。
朝堂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剩余的百官深深低下头,不敢再有丝毫异议,他们身上的血色丝线似乎也随之明亮了些许,如同警告。
“看到了吗?”钟楼上,禽滑素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她不仅在用恐惧统治,更是在直接吞噬‘异己’来强化自身和这个领域。整个未央宫,不,是整个长安的怨念、恐惧、还有这些被清除者的生命能量,都成了她的养料。”
林煜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的心沉了下去。眼前的吕雉,其力量展现出的不仅仅是个人意志的扭曲,更是一种与帝国深度绑定的、系统性的邪恶。她仿佛成为了一个以未央宫为心脏,以恐惧和怨念为血液的庞大怪物的核心。
寻常的手段,无论是强攻还是刺杀,面对这种与一地气运、万千怨念结合的存在的,恐怕都难以撼动其分毫。即便能接近她,又如何能对抗这几乎无穷无尽、源源不断补充的力量?
血色朝会仍在继续,但已无人再敢发声,只有吕雉那混合着无数哀嚎的冰冷声音,偶尔透过血幕传来,颁布着一条条充满肃杀之气的诏令。
林煜和禽滑素悄然退下钟楼,隐匿于阴影之中。
长安城的天空,血月依旧高悬。
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不再是一个单纯的“英雄”偏差,而是一个扎根于帝国权力核心,以众生怨念为食的……血色灾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