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细丝又晃了一下,谢昭宁眼角微动,却没抬头。她将指尖从琴匣边缘收回,轻轻按在膝上,呼吸平稳。此刻不能乱,更不能被那根垂落的丝线牵走注意力。她知道玄影已在暗处行动,只需片刻就能查清机关来源。
她转向礼官,声音清晰:“请取凤仪宫搜出的密封木匣。”
礼官迟疑一瞬,随即命人呈上。木匣漆黑,锁扣完好,火漆印未损。谢昭宁亲手打开,取出一封蜡封信笺。纸面泛黄,边角微卷,火漆上留有前朝特制暗纹——这是只有皇室密档才用的防伪印记。
“此信藏于凤仪宫东阁夹墙之内,由镇北王府亲卫当众取出,全程有监察大臣见证。”她将信递出,“请朗读内容。”
监察大臣接过,拆开封口,展开信纸。大殿内鸦雀无声。
“地宫钥已半启,待血祭完成即归位。”他逐字念道,“落款——独孤漠顿首于子时三刻。”
群臣哗然。这时间正是皇帝中毒当晚,分毫不差。
更令人震惊的是信纸背面一行小字,墨色略深,笔迹娟秀却凌厉。监察大臣继续读:“事成之后,许你复国。”
三位老文书立刻上前查验。他们比对笔迹、嗅闻墨香,最终齐声确认:“此字确为皇后日常朱批所用之墨,含凤仪宫特调沉水香。”
一名中立大臣仍开口质疑:“密信无玺印,传递无记录,谁能证明它不是伪造?”
楚皇后冷笑一声,终于开口:“本宫堂堂国母,岂会与一个妖道通信?若真有此约,为何不在政变当夜启用?你们拿一张破纸就想定本宫的罪,未免太儿戏。”
她语气镇定,右手却始终握着翡翠如意,未曾放下。
谢昭宁不答,只再取一卷绢册。“这是宫廷驿递残档,由沈墨白从旧档房复原。其中记载,此信曾通过冷宫井底暗道传送,收件人为凤仪宫掌灯太监周德安。”
她抬眼扫过众人:“此人已于三日前暴毙,死因是毒发窒息。但在他临死前,曾写下五个字——‘奉娘娘命接邪书’。”
话音落下,青霜捧着一块染血布条上前。布条藏于死者鞋底,字迹模糊,但经太医院验明,确为死者指印所留。
“他曾想揭发你。”谢昭宁看着皇后,“你杀了他,却忘了他还留了证据。”
楚皇后脸色微变,随即嗤笑:“荒唐!一个将死之人胡言乱语,也能作证?你们编故事倒是越来越像样了。”
她挺直脊背,目光扫过群臣:“诸位大人,你们真信这些拼凑的东西?一封信,一块破布,就能扳倒一国之母?朝廷法度何在?证据链完整吗?有没有第三方印证?有没有活口对质?”
几名残余党羽立刻附和:“请刑部详查!”
“此案重大,不可仓促定论!”
“万一是栽赃陷害,岂不寒了忠臣之心?”
谢昭宁闭上眼。
她没有碰琴弦,也没有奏乐。只是指尖轻触古琴边缘,无声启动《心音谱》。刹那间,她的感知延伸出去,捕捉到空气中细微的变化。
皇后的呼吸短促而浅,心跳频率紊乱,远超正常愤怒应有的节奏。她的掌心渗出汗液,带动衣袖微颤。右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连带翡翠如意都出现细微震感。
这不是镇定,是强撑。
谢昭宁睁开眼,直视皇后:“你说这些全是假的?那你为何不敢看那封信的背面?因为你清楚,上面还有一行字——‘陛下寿尽,宁当立’。”
空气仿佛凝固。
楚皇后猛然抬头,瞳孔剧烈收缩。她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谢昭宁继续说:“你怕的不是这封信被发现,而是这句话暴露你的野心。你想让皇帝死,还想让另一个‘宁’登上高位——那个你当年没能杀掉的孩子,如今站在这里,亲手把你推上审判台。”
“放肆!”楚皇后厉声打断,声音却已发抖,“本宫一生贤德,辅佐两代君王,岂是你一句疯话就能污蔑的?你不过是个野种,靠一首琴曲蛊惑人心,竟敢妄议国母!”
她猛地站起,红袍翻动,翡翠如意重重砸在地上。
“来人!传刑部尚书!我要彻查这些所谓证据的来路!是谁私闯凤仪宫?是谁篡改驿递档案?本宫要亲自审问!”
无人应答。
监察大臣低头看着手中文件,眉头紧锁。几位清流派老臣交换眼神,已有愤然之色。就连原本中立的大臣也开始低声议论。
萧景珩站在武班首位,不动如山。但他微微侧头,向殿外递出一个手势。玄影的身影在廊柱后一闪而过,迅速离去。
谢昭宁依旧立于大殿中央,手中握琴,目光沉静。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抚过琴弦。那根垂落的铜铃细丝,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又轻轻晃了一下。
皇后喘息渐重,额角渗出细汗。她强迫自己站直,可右手始终护着权杖,不敢松开。
“你以为你赢了?”她盯着谢昭宁,声音沙哑,“你以为几张纸就能定我的罪?本宫告诉你,只要本宫还在一日,你就永远翻不了身!”
谢昭宁看着她,语气平静:“你不认没关系。因为接下来,我会让你亲口说出一切。”
她抬起手,指尖悬在琴弦上方。
就在这时,殿顶传来极轻微的摩擦声。那根铜铃细丝,缓缓开始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