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侧过头，夜风吹动他青色的衣袍，衣袂翻飞。
他的目光平静如深潭。
“不然呢？”
林黛玉被他问得一滞。
“我们……我们帮帮他们？”
她的话在风中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怎么帮？”
陈玄的声音没有波澜。
林黛玉彻底哑火了。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怎么帮？
冲到柳家庄，把那个柳员外打一顿？
还是冲到县衙，把那个糊涂县令揪出来，逼他重审此案？
这似乎都是最直接的办法，可然后呢？
打了人，便落了口实，成了暴徒。
逼了官，便是藐视王法，成了逆贼。
王大治父子非但得不到公道，反而会背上更重的枷锁。
林黛玉忽然明白了王大治的隐忍与无奈。
那不是懦弱，而是在那张无形的罗网下，唯一能保全自己，等待时机的选择。
她看着陈玄那双淡漠眼睛，忽然感到一阵无力。
陈玄收回目光，继续向前飞行。
“王大治不是寻常百姓。”
他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做。”
“他曾是军中校尉，见过的生死与不公，比你听过的话本都多。”
“若是真需要人出手相助，以他的眼力，方才在茅屋前，就不会吝于开口。”
林黛玉默然。
确实，王大哥从始至终，都未曾向她开口求助过一分一毫。
他只是将她当作一个碰巧路过的“高人”，一个救命恩人，礼数周到，却又界限分明。
“哦……”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心里那股郁气，却并未完全消散。
两道流光，一青一白，划破寂静的夜空，朝着京城的方向飞驰而去。
……
回到荣国府，已是三更天。
林黛玉悄无声息地落在碧纱橱，紫鹃和雪雁早已在廊下翘首以盼，见她平安归来，才算松了口气。
此后的日子，林黛玉的修行生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每日清晨的吐纳练剑依旧，只是在午后读书的时辰里，她书案上摆着的，是《堪舆要术》、《星野总图》、《五行法术大全》、《基础阵法详解》……
这些书，字迹古朴，内容枯燥，看得人头昏眼花。
若是从前，林黛玉怕是翻上两页就要头疼了。
可如今，每当她觉得枯燥乏味之时，脑海里便会浮现上次出行的种种。
她也会想起自己站在飞剑上，面对着茫茫夜空，连方向都分不清的窘迫。
师兄说得对。
修行非只在静坐吐纳。
观天察地，识风辨水，这些都是行走于世间的根本。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将那些晦涩的文字，一点一点地啃下去。
这日午后，她正对着一幅繁复的星图发愁，陈玄走了进来。
他将一枚戒指放在了她的书案上。
那戒指样式极为古朴，通体呈一种暗沉的银灰色，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上面只刻着几道最简单的云纹，瞧着就像是街边小摊上两文钱一个的玩意儿。
“这是什么？”
林黛玉好奇地拿了起来。
“须弥戒。”
陈玄淡淡道。
“可储纳万物。”
林黛玉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不就是乾坤袋、储物镯一类的宝贝吗！
她按照陈玄教的法子，将一缕法力探入其中。
瞬间，一个宽阔得有些吓人的空间，出现在她的感知里。
那空间足有登仙阁的院子般大小，里面空空荡荡，静待填充。
林黛玉玩心大起。
她先是心念一动，将手边的淬月剑收了进去。
只见白光一闪，长剑便消失在眼前，安安静静地躺在了须弥戒的空间里。
她又试着将一瓶丹药，几张银票，还有师兄之前给她的几块灵石，一股脑儿地塞了进去。
样样都轻而易举。
“好玩！”
林黛玉喜不自禁，拿着那枚平平无奇的戒指翻来覆去地看。
在旁边伺候的紫鹃、炒豆儿也围了过来，满脸都是惊奇。
“姑娘，这是仙家法宝吗？”
紫鹃瞪大了眼睛。
“那岂不是什么都能装进去？”
炒豆儿更是伸长了脖子，恨不得把眼睛凑到戒指上去。
......
秋去冬来，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贾府里，三春的“白蛇出府”计划，也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经过几番商讨，迎春她们的“白娘子画社”，最终与薛家达成了合作。
画社负责提供《白蛇传》的话本故事与人物画样。
财大气粗的薛家，则负责出银子，出铺面，再招募画师、刻工、印工，将这画本刊印成册，对外发售。
至于收益，薛家占七成，画社占三成。
毕竟薛家出人出钱又出力，拿大头理所应当。
但这三成，薛宝钗却坚持要明明白白地划到“白娘子画社”的名下。
用她的话说：“这是妹妹们的心血，账目须得清楚。再者，这画社虽不挂贾府的名头，不能明着用，却也能省去不少不长眼的宵小之辈前来滋扰，这名头本身，便值这个价钱。”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贾府姐妹面子，又全了自家的利益，让探春等人佩服不已。
不挂贾府名头，自然是担心贾府大人反对而坏事。
不但不用贾府名头，连画本上的“静玄真人”以及“藕榭”名头也一并删了。
只为尽量避免让人联系到贾府。
三春这番“胡闹”，并未刻意瞒着府里的大人。
只是贾政、王夫人等人，近来心思都扑在了另一件天大的喜事上，实在没空，也没心思去管这些小女儿家的玩意儿。
——为贵妃娘娘省亲修建的别院，终于完工了。
整个贾府，上至贾母，下至洒扫的婆子，无不翘首以盼，日夜为娘娘祈福，盼着她早日归家。
整个府里都沉浸在一种复杂而又亢奋的情绪之中。
省亲别院落成，贾政得了空，便迫不及待地领着一众清客相公，往园子里去了。
亭台楼阁，轩榭廊舫，一步一景。
众人一路游览，一路奉承，将那匾额对联拟了一遍又一遍，只为等圣驾亲临时，能博得贵妃娘娘一丝赞许。
府里上上下下，从管家到小厮，都在反复演练着接待的礼仪。
就连灯笼要挂多高，地毯要铺多正，都成了顶要紧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