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夜色,被万家灯火和隐约的丝竹声点缀。
一家临河的酒肆二楼,靠窗的位置,两位结义兄弟对坐。
桌上几样小菜,一壶浊酒,气氛却不如往昔那般热烈纯粹。
白愁飞一袭白衣,在灯下更显俊朗,只是眉宇间那抹急于攀升的锐气,如何也遮掩不住。
他为自己和王小石各斟满一杯酒,声音压得低沉,却带着难以抑制的热切:
“小石,如今陛下革新朝政,欲设锦衣亲军,监察天下,肃清寰宇。此乃百年难遇的良机!
你我兄弟一身武艺,正该于此风云际会之时,做一番事业。
我已得仙师与陛下青眼,你若愿来,你我兄弟联手,必能在锦衣卫中占据一席之地,将来封侯拜将,光耀门楣,岂不快哉?”
王小石握着温热的酒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他抬起头,目光清澈依旧,却摇了摇头,声音温和:
“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锦衣卫之责,监听百官,风闻奏事,乃至刑讯缉拿,其中牵扯太多阴私权谋,非我所愿。
我向往的,是江湖的快意恩仇,是路见不平的拔刀相助,而非……而非藏身于暗处,行那罗织之事。
这汴京城,这锦衣卫,恐怕并不适合我。”
白愁飞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与愠怒,但很快被他压下。
他了解王小石的性子,知其心志纯良,难容于这等污秽泥潭。
他举杯,强笑道:“人各有志,大哥不勉强你。只是这江湖风波险恶,你独自一人,定要万事小心。若有难处,随时可来寻我。”
“多谢大哥。”王小石举杯相碰,一饮而尽。酒入愁肠,却化不开两人之间悄然筑起的无形高墙。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从这一刻起,他们或许已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次日,皇宫偏殿。
赵佶身着玄色常服,异常干练,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威严。
他屏退左右,只留白愁飞一人立于殿中。
“白卿,”赵佶开口,“昨日见过你那位结义兄弟了?”
白愁飞心中一凛,躬身道:“回陛下,见过了。小石他……志在江湖,婉拒了微臣的邀请。”
赵佶微微一笑,那笑容意味深长,仿佛看穿了白愁飞。
他缓缓踱步,走到白愁飞身前,目光如实质般落在他身上:
“年轻人,想进步,是好事。这世上,谁不想青云直上,手握权柄?朕当年……亦曾如此。”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冷肃,“但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
切记,任何时候,都不要行差踏错。有些路,一旦走上去,就再难回头了。”
白愁飞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脊椎升起,皇帝的话仿佛不仅仅是告诫,更像是一种……警告。
他连忙深深低下头:“陛下教诲,微臣铭记于心,绝不敢有负圣恩!”
赵佶满意地点点头,心中却暗道:
“逍遥子啊逍遥子,真是666啊……连白愁飞这等天生的反骨枭雄,都能被你收服麾下,为你所用。
也罢,朕便看看,这把锋利的刀,最终会斩向何处。”
他转身,背对着白愁飞,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淡漠与威严:
“国师向朕举荐了你,予你机会,你定要珍惜。筹建锦衣卫之事,朕就交予你全权负责。
明面上,依循旧制,负责仪仗、宿卫、侦缉不法。但暗地里……”
赵佶猛地回身,目光锐利如鹰隼,一字一句道:
“朕要你监听百官!无论是蔡京一党,还是清流御史,乃至军中将领、皇亲国戚,他们的一举一动,朕都要知道!
江湖上的动静,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迷天盟、有桥集团,还有那些隐世不出的老怪物,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朕也要第一时间知晓!你可能办到?”
白愁飞心中狂喜,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权力。
他强压激动,单膝跪地,声音斩钉截铁:“陛下放心!微臣必竭尽全力,为陛下耳目,涤荡奸邪,肃清寰宇!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很好。”赵佶挥挥手,“去办差吧。所需人手、银钱,朕会让傅宗书配合你。记住,朕,只看结果。”
“微臣领旨!”
白愁飞再拜,起身退出大殿。走出宫门的瞬间,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却驱不散他眼中那愈发炽盛与冰冷的野望。
锦衣卫……这将是他白愁飞直上青云的阶梯!他白愁飞这次一定会展翅高飞。
然而,就在白愁飞开始着手搭建锦衣卫的框架,将触角悄然伸向汴京各个角落的同时。
汴京城内,一处守卫森严的水底死牢最深处。
沉重的玄铁锁链,锁着一个形销骨立、须发虬结的身影。
他时而癫狂大笑,时而喃喃自语,浑身散发着令人恐惧的混乱与强大气息。
正是那失踪多年、曾令整个江湖闻风丧胆的——“迷天盟”关七!
牢门外的阴影里,一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悄然浮现。
他动作鬼魅,无声无息地解决了几个轮值的守卫,手法利落专业。
他走到关七的牢门前,看着里面那个似乎已彻底疯癫的昔日魔君,低声自语,声音沙哑而诡异:
“时机将至……七爷,这江湖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乏味。
您也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有些人,有些事,需要您去搅一搅……”
话音未落,他手中泛起奇异的幽光,按在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玄铁锁链与牢门机括之上。
一阵细微的“咔哒”声后,那困顿了关七不知多少岁月的枷锁,竟应声而开。
沉重的牢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
门外的新鲜空气涌入,带着自由的味道。
阴影中的身影迅速退后,消失在来时的黑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牢内的关七,动作猛地一滞。
他那双浑浊癫狂的眼睛,透过杂乱的长发,望向那一道逐渐扩大的光隙,先是茫然。
随即,一股难以形容的、暴戾的、足以撕裂天地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开始在他体内缓缓苏醒……
浑水之下,一条真正的巨鳄,即将脱困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