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伶可俐全都吓住了,赶紧一个忙着上前擦拭,一个急忙出去打水。倒是云扬却暗暗松了一口气,之前给他把脉,便知道他内里有瘀伤,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打的,这下能吐出淤血,对他未尝不是好事。
不多时,可俐端水进来。
瞧着她们清理完毕,云扬轻声吩咐:“你俩出去门外守着,我不叫你们,谁都不许进来。”
“是,奴婢告退。”
瞧着二婢缓缓掩上门,云扬也缓缓开口:“你慢慢说,有为难之处便可以不说,你不必难为自己。”
阿元泪红眼底,“两年了,只有山主将我当人!”
“瞎说,难道师父师母待你不好?都将你当作自己的亲孙子了。”云扬笑着更正他。
“不,他们待我好,也是因为您!那一日,我听到了!”阿元却很坚决。
“哦?那你听到什么了?倒是说来听听。”云扬还真是有点好奇。虽然她拜师才不过一年,可是她觉得自己十分了解师父师娘,她看得出,师父师娘是真心疼惜这个孩子的。
“他们说,不过是瞧在华小姐面上,不然他们老爷夫人才不会多事,外面流民那么多,怎不见他们捡回来?”阿元开口,声音寂寂。
云扬愕然,“这,这不是师父师母的原话吧!罢了,一定是府里下人胡乱猜度。你又何必多心。”
这就奇怪了,分明那日送阿元进章府时师父是当众吩咐了下人,明明白白说是远房的孙子,怎又会说出捡来的话?看来,师父的府上是该查一查了。
瞧着阿元垂下眸子,云扬又鼓励他:“且不管这些,说说这两年你是如何一路从那么远走到京城的?”
一滴眼泪忽然从阿元的眼底滴落,阿元垂下眸子,两年前的那个除夕夜,一个他永远都不能忘却的噩梦。
“那天是除夕,阿娘早早做好了饭菜,阿爹却一直不曾归家……”阿元开口,嗓子沙哑的厉害。
云扬将温水递给他,他伸手接过,却握在手中并没有喝,仿佛只是为了汲取茶杯的温度。
阿元带着阿黑在家中老仆阿满叔的陪同下去衙门寻找父亲。到了衙门才发现,衙门大门紧闭根本见不到一个人影!
到处寻不到父亲,他们主仆只能带着阿黑回家,这样的情况绝不寻常!父亲几乎从不在外面逗留,只要衙门一下值,总是很快归家。除非衙门里有事。
阿元心中着急,一路上又被阿黑不安的吠叫声扰得更是心乱。快到家门口时,却见家中院门门大开,他们出门时,明明是关好大门才走的。他疾步就要进去,阿黑却张口咬住他的衣角,拖住不让他回家!
阿满叔像是也意识到什么,一把拉住了他,低声说:“你安抚住阿黑,咱们悄声进去。”
他们悄悄走进去,惊见好几个身配刀剑的人站在二门口!阿元一急,刚要喊,却被阿满叔快速捂住嘴,同时快速出手打晕了阿黑!
阿满叔拖着他,悄悄绕过后墙,贴着墙挪到窗户处往里看……
阿元住了口,眼底血雾弥漫……
只见阿爹被人捆绑着,嘴里塞了一团破布。他的阿娘,他的阿娘被人压在地上,身下猩红一片……他的阿娘,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一家三口都在憧憬着,再给阿元生个妹妹……
阿元缓缓地说着,云扬只觉自己跌入了冰窖,身上的血液仿佛也被冻住,整个冷得控制不住地发抖……
阿元听到父亲野兽一样的呜呜声,他拼命挣扎着要进闯进去,却被阿满叔死死钳住。不知道是不是父子间的心灵感应,阿爹像是感觉到了他在窗外,忽然就住了口,不再挣扎喊叫。
这是一个恶魔一般的声音响起:“怎么,看着你家夫人被这些下流的武夫轮流糟蹋,你想不想跟汪某说点什么?”
阿元看不到那个人的脸,却永远记住了那恶魔一样的声音!他看到阿爹的眼中阴冷死寂,看到阿爹眸子里透出的决绝!
那人见阿爹依然没有屈服,就命人将他绑在梁柱上,两条胳膊和腿上各钉上一个小竹管,说阿爹再不肯交出他想要的东西,就让阿爹亲眼瞧着自己的血流干……
阿元再次控制不了要去冲进去救阿爹,被阿满叔一掌击晕!
再醒来时,早已过了午夜。那些恶魔都已不见,阿娘和她的丫鬟尸体并排摆在地上,阿爹奄奄一息……
喝了阿满叔的参汤,阿爹有了一点精神,蘸着自己的血写下血书,并告知阿元,他掌握了朝中重要人物的滔天罪证,来的那些人,都是那个人的爪牙!所有的证据都被他存放在一个隐蔽处,让阿元连夜带上血书离开南诏,上京设法去找到一位周远清大人。
云扬心中一跳,周远清?!
阿元不愿意走,阿爹说,那帮恶魔天亮还会再来!他们拿不到东西,绝不可能放过他!如果不想阿爹阿娘白死,就即刻离开!
阿元无奈,只得拜托阿满叔守好阿爹,自己跪阿娘尸体旁磕破了头,阿娘却再也不能醒来看她一眼……
在阿爹的一再督促下,阿元带上阿黑,一路摸黑出了城。家中原本就不富裕,收集了家中所有钱财上路,也只够他使用不到一个月。打听之下,离京城还有数千里之遥!只得靠给人写书信,一点点的往前走。找不到吃的,就饿一顿……
就这样,他们一人一狗走走停停,这一走,就走了两年!
阿元停住话头,眼底已褪去猩红,只剩下一片迷茫,良久,才叹息一声:“京城,太远了。”顿了顿,又沉沉地说句:“京城,也太冷、太大了!冷得到处都是冰凉的高墙,大得两个月都找不到周大人家……”
室内空气再度沉凝下来,云扬只觉自己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久久不能作声。
外面传来可伶故意抬高的声音:“大将军来寻姑娘吗?姑娘在里面给病人行针呢,说是,不能打扰。大将军不如稍坐一座。”
云扬起身,一手按在阿元的肩头,“你放心,等你病好后,我就设法带你去找周远清大人。”
阿元猛地抬起头,眸子里闪出一丝惊喜的亮光,“山主能见到周远清大人?”
云扬轻轻拍了拍阿元的肩头,意味深长地说:“春天已经来了,以后,阿元就不会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