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水湖的晨雾还未散尽，淡青色的水汽像纱帘般罩在湖面，把远处的水宫轮廓晕染成一幅水墨画。林玄赤着脚坐在湖岸的白玉阶上，脚趾蜷了蜷，踢散了一圈圈浅淡的涟漪。
“又来偷我的台阶坐。”
水王子的声音从雾里飘过来时，带着水汽特有的微凉。林玄回头时，正看见他踏着水纹走来，银白色的长发被一根玉簪松松束在脑后，黑袍边缘的水纹刺绣在雾中若隐若现。
“谁让你这儿凉快。”林玄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水王子在他身边坐下，目光扫过他浸在水里的脚，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又没穿鞋。但这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今日怎么没和他们一起？”
“王默他们在练习新魔法，我嫌吵。”林玄说着，脚尖突然往水王子那边探了探，轻轻踢了踢他垂在水中的袍角。黑色的衣料被水流拂动，像墨汁滴在清水里，漾开细碎的波纹。
这动作若是换了旁人，水王子早该皱眉避开。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林玄的脚趾在他袍角边蹭来蹭去，像只找存在感的小鱼。
一个月前，林玄第一次这么做时，他还会僵着身子提醒“别闹”，结果那家伙变本加厉，不仅用脚踢他的袍子，还敢趁他不注意，用脚趾勾他的脚踝。那时他才发现，这位人类少年根本不懂“规矩”二字怎么写，却偏偏有本事让人发不出脾气。
“水王子，你这湖水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林玄的脚在水里划了个圈，带起的水流漫过水王子的脚背，“我每次来都觉得浑身轻快，连魔法都顺了不少。”
“净水湖是仙境之源，自然能涤荡杂绪。”水王子说着，抬手招来一捧清水，指尖凝出冰棱，转眼间雕成只小巧的冰鱼，“给。”
林玄伸手接住，冰鱼在他掌心晶莹剔透，鱼鳍还微微颤动着。他把玩了片刻，突然把冰鱼往水里一丢，看着它化作一串气泡散开，同时脚趾猛地往水王子脚背上一踩——不算用力，更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水王子的脚背绷紧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他甚至侧过脚，让林玄踩得更稳些，语气里听不出波澜：“下月仙境大会，你打算用哪套魔法？”
“还没想好。”林玄的脚还赖在他脚背上，另一只脚则在水里踢着玩，“不过肯定能赢，毕竟我有秘密武器。”
“是你的‘万象流转’？”水王子反问。这一个月来，林玄的魔法进步快得惊人，冰、水、生命、光四系能量流转自如，连他都有些惊讶。尤其是那次在叶罗丽娃娃店，林玄用“流光缚”困住暗影分身时，光与水交织的网，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不全是。”林玄突然俯身，凑近他耳边，热气拂过耳廓，“秘密武器是——我能让水王子任由我踩脚背，别人可没这待遇。”
水王子的耳尖泛起极淡的红，被他飞快地侧头避开，转而看向湖面：“无聊。”
“才不无聊。”林玄却得寸进尺，干脆把两只脚都搁在他脚背上，像搁在块冰凉的白玉垫子上，“你看，连你的脚都比别人的凉快，踩着舒服。”
他说得坦荡，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水王子看着他惬意的样子，忽然想起初次见面时，这少年站在娃娃店门口，紧张得攥着书包带，连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不过短短数月，竟变得如此“得寸进尺”。
可奇怪的是，他并不反感。
净水湖的雾气渐渐散去，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湖面上，碎成一片金箔。林玄的脚在他脚背上动了动，脚趾偶尔蹭过他的脚踝，带着湖水的微凉，像小兽在撒娇。
“对了，上次你说的‘水之精元’，能借我看看吗？”林玄突然想起这事。
水王子挑眉：“你想看？”
“嗯，听说那是净水湖的核心，蕴含着最纯粹的水元素。”林玄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湖水的光，“我想研究一下，说不定能让我的水魔法再进一阶。”
水王子沉默片刻，起身道：“跟我来。”
林玄立刻跳起来，赤脚踩在白玉阶上，留下一串湿脚印。他刚要跟上去，却被水王子伸手拉住——对方弯腰，指尖在他脚踝上轻轻一点，一层水膜瞬间裹住他的双脚，像穿了双透明的水鞋。
“免得你又着凉。”水王子说着，转身朝水宫走去。
林玄低头看着脚上的水膜，踩在台阶上冰冰凉凉，却不滑。他快步跟上，故意用肩膀撞了撞水王子的胳膊：“你越来越像我保姆了。”
水王子没理他，却放慢了脚步。
水宫深处的水晶殿里，水王子从冰棺中取出水之精元。那是颗拳头大的水球，里面流转着深浅不一的蓝，细看竟像藏着片微型海洋。林玄刚伸手要接，水之精元突然化作水纹，缠上他的手腕，变成只剔透的水环。
“这是……”林玄惊讶地看着手腕。
“借你用三个月。”水王子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不许用它做危险的事。”
林玄突然踮起脚，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像蜻蜓点水般，带着湖水的潮气：“就知道你最好了！”
水王子的脸颊僵住，抬手抚上被亲过的地方，指尖微微发烫。他看着林玄兴奋地研究手腕上的水环，忽然觉得，让这少年踩踩脚背、撒撒娇，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净水湖的千年孤寂，是被这双带着暖意的脚，一点点踩出了涟漪。
午后，林玄躺在水宫的软榻上，脚依旧不老实，搭在床边的栏杆上晃悠。水王子坐在旁边看书，偶尔抬眼，视线总会落在他晃悠的脚上，看那水珠顺着脚趾滴落在白玉地面，晕开一小片湿痕。
“喂，水王子，”林玄忽然开口，“你说，要是有一天我不来了，你会不会想我？”
水王子翻过一页书，声音平淡：“不会。”
林玄撇撇嘴，刚要反驳，却见水王子合上书，走到榻边，弯腰握住他的脚踝，指尖轻轻摩挲着他脚踝上的水环——那是水之精元所化，此刻正泛着柔和的光。
“但净水湖会记得你的脚印。”水王子的指尖微凉，触感却很温柔，“每一个。”
林玄愣住了，看着他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出片浅影，突然觉得，能在净水湖踩踩脚背、撒撒娇，大概是这世间最舒服的事了。他翻了个身，把脚往水王子怀里塞了塞：“那我天天来，让净水湖记满我的脚印。”
水王子没说话，只是任由他把脚搁在自己膝头，重新拿起书，却久久没有翻动一页。阳光透过水宫的琉璃顶照进来，在他膝头那只晃悠的脚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净水湖的日子，就像这湖水，看似平静无波，却在日复一日的相处里，漾开了只有他们懂的涟漪。而那只总爱惹事的脚，和那双默许纵容的手，成了这平静中，最寻常也最温暖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