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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在李不渡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

似乎不仅仅是看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更像是在审视着什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李不渡心中微微一动。

特殊?这荒郊野岭,县城边缘的河里,能有什么特殊的鱼?

而且,这人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

是一种……沉静,如同脚下这块断裂的石柱,历经河水冲刷,却岿然不动,内敛而厚重。

李不渡越看越熟悉……

“特殊的鱼?”李不渡挑眉,走近了几步,也学着那人的样子,找了块稍微平整些的石头坐下,与钓客隔着几步远的距离。

“有多特殊?难道是成了精的?”

他半开玩笑地说道。

蓑衣钓客闻言,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目光重新投向那根没入黑暗水面的鱼线,缓缓道:

“成精?那倒算不上。”

“只是……此鱼非彼鱼,不食寻常饵,不近凡俗人。”

他顿了顿,侧过头,再次看向李不渡,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似乎有奇异的光芒流转:

“它游走于虚实之间,吞吐的是执念,寻觅的是……因果。”

执念?因果?

李不渡瞳孔微缩。

没错了,他见过这种人,这种人是一种只在河边刷新的特殊生物!

名叫空军佬。

“因果……也能钓?”李不渡压下心中的波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掩盖内心的同情。

“为何不能?”钓客反问,语气悠然。

“天地为池,众生为鱼。”

“七情六欲是饵,恩怨纠葛是线。”

“钓的不是鱼,是缘,是劫,是那冥冥中一线……契机。”

他的话语玄奥,却又似乎蕴含着某种至理。

李不渡沉默了片刻,看着那根在黑暗中几乎看不见的鱼线,忽然问道:

“那……钓到了吗?”

蓑衣钓客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微微抬了抬手中的钓竿,鱼线在水面上带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不该问的别问……”他淡淡道。

李不渡一怔,沉默些许,缓缓开口道:“大叔,其实我知道一个钓点。”

“什么话,什么话,什么话?你怎么敢笃定我这里没有鱼?气煞我也!”

钩客跳脚。

“我没说”

“你就说了!”

“你就说你要不要吧。”

“要……。”

钩客老实了。

“咳咳……后生怎么大半夜来桥底走啊?”

钓客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轻咳两声,生硬的转移话题道。

“有心事?”

“大叔看得准。”李不渡没有否认,苦笑了一下。

“刚经历了一些事,心里有点闷,所以出来走走。”

“大叔……不是普通人吧?”李不渡试探着问道,目光紧紧盯着对方。

蓑衣钓客对于李不渡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他并不在意,反而笑了笑,那笑容让他古铜色的脸庞显得柔和了些许。

“普通人如何,不普通人又如何?”

他反问道,目光再次投向水面

“在这桥上桥下,看你从哪个角度看罢了。”

“你觉得我在桥下钓鱼古怪,或许在鱼看来,这整座桥,这岸上的人,才更古怪。”

他话语中的机锋,让李不渡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河水流动的哗哗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车辆驶过桥面的沉闷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蓑衣钓客忽然又开口,打破了沉默:

“后生,你可知,为何有些鬼物,执念深重,却化不成厉鬼?”

李不渡心中一动,想到了刚刚解脱的大柱和二柱,下意识地回答:

“因为……他们心中虽有怨,但更有放不下的善念和牵挂?”

“善念,牵挂……”钓客微微颔首。

“是一方面。”

“更深处,是因为他们的‘根’未断。”

“根?”李不渡疑惑的望向他。

“人之根本,在于情。”

“亲情、爱情、友情,乃至对故土家国之思,皆是根系。”

“根若断了,人便成了浮萍,鬼便容易化作只知怨恨的凶戾之物。”

“根若还在,哪怕身死,魂中亦存有一线清明,一丝人性。”

钓客的声音平缓,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李不渡若有所思的沉默不语。

蓑衣钓客转过头,斗笠下的目光再次落在李不渡身上。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一切

就在这时,蓑衣钓客手中的钓竿,猛地往下一沉!

鱼线瞬间绷紧,发出一种近乎琴弦拨动的嗡鸣声!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沉重,而是一种……仿佛勾住了某种无形之物的凝滞感!

钓客原本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他双手稳稳握住钓竿,手腕微微转动,似乎在与水下的某种东西进行着无声的角力。

李不渡屏住了呼吸,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涉及精神层面的力量波动,以那根钓竿为中心,隐隐扩散开来。

河水仿佛流得更急了,水面上倒映的万家灯火,开始扭曲、晃动,如同破碎的梦境。

钓客蓑衣无风自动,斗笠下的眼神锐利如鹰,紧紧盯着那根绷紧的鱼线没入水面的地方。

片刻之后,他猛地一提钓竿!

水花四溅,鱼尾拍打。

只见那鱼线尽头,一条灰色的鱼奋力挣扎着。

一道淡淡的不可见的雾气在鱼钩上缠绕了片刻,随即如同轻烟般,融入了钓客手中的钓竿,消失不见。

钓客缓缓收回鱼线,给鱼脱钩,将它丢回水中,恢复了之前的坐姿,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他轻轻抚摸着手中的钓竿,像是在安抚一个老朋友。

蓑衣钓客微微一笑,指着刚刚鱼回水时的涟漪说道:

“ 啊哈!谁说没鱼?!”

他转过头,看向李不渡,目光深邃:

“目光长远一点,钓的多,等的久,才知道有没有鱼……”

“后生,你的路还长。”

蓑衣钓客看着李不渡望着河水出神的样子,脸上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他忽然朝着李不渡招了招手,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后生,过来。”

李不渡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略带疑惑地走了过去,在距离钓客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钓客将自己手中那根看似普通,却蕴含着莫名道韵的钓竿,朝着李不渡递了过来。

“嗯?”李不渡一愣,下意识地婉拒。

“大叔,这……我不会钓鱼。”

他小时候在孤儿院旁边的水沟里摸过泥鳅就算顶天了。

别问,问就是跑去玩水的时候被陈奶抓住,打了一顿屁股老实了。

至于正经钓鱼?他自问没有这种闲情雅致,他坐不住,还不如玩沙子。

而且还是用这种连鱼漂都没有的古旧钓竿?

他怕是把竿子甩出去都能缠自己脖子上。

嘎巴一下给自己勒死。

钓客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桥洞下回荡,惊起了几只栖息在桥墩缝隙里的水鸟。

“不会?哈哈哈,无妨,无妨!”

他笑得爽朗,将那钓竿又往前送了送。

“钓鱼有何难?心至则竿至,意动则线动。”

“你只管拿起它,朝着那水中,随意一抛便是。”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仿佛拿起这根钓竿,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李不渡看着递到面前的钓竿,又看了看钓客那双在斗笠阴影下依旧明亮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钓竿入手,一种难以形容的沉重感传来,并非物理意义上的重量。

而是一种……仿佛握着一段凝固的时光,或者一缕沉重的因果。

竿身冰凉,触感非木非铁,上面布满了细密而古老的纹路,手感异常扎实。

他学着钓客之前的样子,握住钓竿尾部,将鱼线垂向水面。

就在这时,他目光一凝,注意到了鱼线尽头的那枚鱼钩。

那鱼钩造型古朴,色泽暗淡,像是某种兽骨打磨而成,或者经历了无数岁月的青铜。

最关键的是——鱼钩之上,空无一物!

没有蚯蚓,没有面团,没有任何常见的、能吸引鱼儿的饵料!

“大叔,”李不渡忍不住抬头,指着空荡荡的鱼钩问道。

“这上面……没诱饵啊?这能钓到什么?”

钓客闻言,脸上笑容不变,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却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拍了拍李不渡的后背。

“放心挥杆就行。”钓客的声音带着令人信服的笃定,“上面有饵。”

“有饵?”李不渡更疑惑了,他瞪大眼睛仔细看。

甚至动用了一丝僵尸体质的超凡目力,那鱼钩上依旧是光秃秃的,连点气味都没有。

“什么饵?我怎么看不见?”

钓客沉默了片刻,河水的流淌声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

他望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水面,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一种很特殊的诱饵,名曰——‘名’。”

名?

李不渡怔住了,什么√吧,有可能确实是自己孤陋寡闻了吧。

钓客不再多言,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可以挥杆了。

李不渡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钓竿,又看了看那空无一物却号称以“名”为饵的鱼钩,心里直打鼓。

这玩意儿真能钓上东西?怕不是甩出去听个响就完事了?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深吸一口气,学着记忆中看过的钓鱼佬的姿势,双臂用力,将这古朴的钓竿朝着前方黑暗的水面,猛地一挥!

动作有些笨拙,甚至带着点网红摆拍的夸张感,但钓竿划破空气,却带起了一声奇异的、如同裂帛般的轻鸣。

鱼线带着那枚空钩,悄无声息地没入水中,连一丝水花都未曾溅起。

就在李不渡以为这只是一次无效的抛竿,准备转头询问下一步该怎么办时——

异变陡生!

鱼钩刚接触水面的那一刻,甚至还没有完全沉入水中,李不渡就清晰地感觉到,手中的钓竿猛地传来一股巨大的、向下拉扯的力量!

这力量来得如此突兀,如此迅猛,远超他的预料!

仿佛水下不是一条鱼,而是一头试图将他也拖入深渊的巨兽!

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双臂爆发出属于紫僵的强悍力量,腰腹核心瞬间绷紧,握住钓竿猛地向上一提!

“哗啦——”

并非巨大的水声,而是一种更加奇异的、仿佛打破了某种无形界限的声响。

伴随着这声响,鱼线被迅速提起,鱼钩破水而出!

而就在鱼钩离开水面的那一刹那,李不渡看清了挂在鱼钩上的“东西”。

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愣在了原地,瞳孔骤缩。

鱼钩上,并非空无一物。

也并非他见过的任何鱼类。

不,那或许不能称之为常规意义上的鱼。那是两种凝聚了某种抽象概念。

具现化而成的、光怪陆离的奇异造物。

左边一条,庞大、艳丽而诡异,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诱惑气息。

它的鳞片闪烁着变幻莫测的金属光泽,如同倾覆的石油在水面荡漾开的虹彩。

它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潭深不见底的漆黑。

它的嘴巴巨大,且永远保持着微微张开的姿态,露出内部细密而尖锐、如同锯齿般的牙齿。

它的鱼鳍与鱼尾薄如蝉翼,近乎透明,边缘流动着魅惑人心的磷光。

右边一条,则通体透明、宛若琉璃雕琢而成,美丽得令人屏息,却又脆弱得让人心怜。

它的身体仿佛由最纯净的水晶或琉璃构成,能折射并散发出柔和而高贵的光芒。

但仔细看去,会发现这光芒并非它自身散发,而是完全依赖于外界光线的照射。

若无光,它便黯淡无光。

它的鳞片,每一片都像一面微小的、光洁无比的镜子,清晰地映照着周遭的一切。

天空、桥墩、李不渡惊愕的脸,以及旁边那条妖艳的鱼。

它的姿态端庄、舒缓。

它游于外在的江河,其本质是折射,模样璀璨而易碎。

两条形态、气质截然相反的“鱼”,就这样被同一枚空钩钓起。

悬挂在李不渡面前的空气中,微微晃动着。

李不渡看着这超现实的一幕,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

妈的小日子倒的核废水终究是污染到国内了吗,已经出现这种畸形东西了。

旁边的蓑衣钓客,似乎对这一幕并不意外。

他呵呵一笑,伸出手,从还在发愣的李不渡手中接过了钓竿。

钓客手腕轻轻一抖,将那悬挂着两条奇异之鱼的鱼钩,晃悠到了两人中间的空处。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那两条鱼,目光转向李不渡,带着考校的意味,开口道:

“可曾听闻——沽名钓誉?”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暮鼓晨钟,敲打在李不渡的心头。

沽名钓誉?

李不渡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这个词他当然听过,但从未像此刻这样,以一种如此直观、如此诡异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

钓客见他摇头,也不以为意,哈哈一笑,说道:

“不知道?没关系,今日一见,便知其中三昧。”

他指着左边的鱼说道:

“这条鱼叫做『欲』。”

又指了指右边的那条道:

“这条鱼叫做『誉』。”

他顿了顿,将钓竿往李不渡这边又送了送,示意他接手那两条鱼,语气随意地说道:

“这两条鱼,既然是你钓到的,那便由你拿走吧。是煎是炸,是养是放,任你处置。”

“啊?我拿走?”

李不渡呆愣了一下,看着那两条散发着诱人光芒与脆弱光辉的“鱼”,脸上写满了茫然。

这玩意儿怎么拿?拿回去干嘛?当摆设都嫌烫手啊!

但他看着钓客那不似作伪的表情,犹豫了一下。

还是呆呆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两条“鱼”从冰冷的骨制鱼钩上拆解了下来。

然而,就在李不渡的手掌完全将两条鱼捧住的那一刻,异变再次发生!

那“欲之鱼”,此刻在他手中,竟然传来了沉甸甸、滑腻腻的真实触感!

那妖艳的鳞片刮擦着他的掌心,那巨大的鱼尾还在有力地拍打着他的手腕,试图挣脱!

而那美丽易碎的“誉之鱼”,它依旧通体透明,折射着微光,在他另一只手掌中微微颤动着,虽然脆弱,却真实存在着!

旁边的蓑衣钓客,原本从容淡定的表情,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凝固!

他斗笠下的双眼猛地瞪大,瞳孔剧烈收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这怎么可能?!”他几乎失声惊呼。

按照常理,或者说,按照他所知:

欲之鱼,其本质是吞噬,模样妖艳而贪婪,它本是无形无质的欲望显化,被钓起后,通常只会留下一缕扰人心神的意念,或者直接消散于无形,抓住后只剩虚无。

怎么可能如同真正的活鱼一般,拥有实体,还在挣扎?!

誉之鱼,游于外在的江河,其本质是折射,模样璀璨而易碎,一旦被强行钓离其赖以生存的“场”,便会迅速失去光彩,乃至崩碎消散。

离开水便失去生命。

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虽然颤抖,却依旧保持着形态与光芒,被一个初次接触此道的年轻人实实在在地捧在手中?!

这完全违背了他无数年来垂钓“概念”所积累的认知!

李不渡并未察觉到钓客内心的惊涛骇浪,他只觉得捧着这两条活蹦乱跳,手感真实的“鱼”,十分尴尬和麻烦。

他左看看右看看,身上既没有容器,也不想一直这么捧着。

难道真带回去?给张忠义队长看看?

或者吃了?

他看着“欲之鱼”那不断开合的、布满利齿的嘴,和“誉之鱼”那琉璃般看起来就硌牙的身体。

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玩意儿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下咽的样子,吃了怕不是有一点s。

哦,不对,他现在就是死的。

犹豫了几秒钟,李不渡他转过身,面向流淌的河水,双臂一伸,毫不犹豫地、轻描淡写地,重新抛回了黑暗的水中。

“噗通!” “噗通!”

两声轻响,水花微溅。欲之鱼入水后,那妖艳的光芒迅速黯淡,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誉之鱼则在接触水面的刹那,身上的光芒似乎亮了一瞬,随即也隐没在流淌的波光里。

桥洞下,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李不渡拍了拍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清理垃圾的小事。

脸上带着解决麻烦后的轻松,还夹杂着一丝无语。

“你!!!”

他一个箭步冲到水边,看着那恢复平静的水面,又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李不渡,声音都因为极度的不解而有些变调:

“你……你为何要将它们放回去?!”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好奇和难以理解。

李不渡被钓客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他看着对方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睛,一脸无辜和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我身上又没什么东西装,拿着多麻烦。我又不吃这玩意儿,拿回去干嘛?”

“占地方吗?还不如放了清净。”

而且他的『山海大千录』都没发动,说明这东西压根就不是是超凡生物,所以他就当做是小鱼处理了。

毕竟他对鱼这种东西一窍不通。

他的理由朴实无华,没用,麻烦,不如扔掉。

如此平凡、淳朴的回答,让蓑衣钓客猛地噎住了。

他张着嘴,看着李不渡那清澈的眼神,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是啊,拿不起,那就放下。

这句看似简单的话,世间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

短暂的愣神之后,蓑衣钓客脸上的震惊、痛惜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

最终,所有这些情绪都化为了一阵更加洪亮、更加畅快,仿佛涤荡了胸中块垒的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一个‘拿不起那就放下’!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蓑衣簌簌作响,斗笠都差点掉下来。

笑声在桥洞下回荡,震得空气都在微微颤动。

“是啊!拿不起,那就放下!说得对!说得太对了!哈哈哈!”

他一边笑,一边用力拍着自己的大腿,状极欢愉。

笑了好一阵,他才勉强止住,背过身去,肩膀依旧因为笑意而微微耸动,大声道:

“好小子!对我胃口!真对我胃口!”

片刻后,他转过身,脸上依旧带着畅快的笑意,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深邃与平静。

只是那平静之下,多了几分毫不掩饰的欣赏。

“名字嘛,我不方便告诉你。”他看着李不渡,语气随意却带着一份郑重。

“但你可以称呼我为——‘渔丈人’。”

渔丈人。

一个简单而古老的称谓。

渔丈人抬头,望向从桥洞边缘能看到的那一弯清冷月亮,缓缓开口道:

“以后若有什么事,或许可以来找我说说。

“其实我对你,倒也并非一无所知,毕竟你当初在那鬼域之中的所作所为,我也有所观望。”

“今日一见,你小子,确实挺行!老张眼光不错。”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

“这份心性,殊为不易。”

渔丈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轻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一丝略显“矜持”的笑容,说道:

“咳咳……至于你刚才提到的钓点……嗯,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我一下的。”

“你年纪尚轻,把握不住,让老夫我来替你把握把握……”

然而,他说得口干舌燥,却迟迟没有等到李不渡的回应。

渔丈人不由得微微蹙眉,心生疑惑。

这小子,莫非是被我的博学与关怀震慑住了?

还是在那思考该如何表述?

他忍不住回过头,想要看看李不渡此刻是何等表情。

然而。

身后,空空如也。

哪里还有李不渡的身影?

只有冰凉的河风穿过桥洞,吹动他蓑衣的下摆,以及河水永不停歇的流淌声。

渔丈人:“???”

他愣住了,神识瞬间如同水银泻地般铺开,笼罩了整个桥洞乃至方圆数百米的范围。

确实,没有李不渡的任何气息!

那小子,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人呢?!”渔丈人一脸错愕。

原来,李不渡早在刚刚放生两条鱼,渔丈人看着他放生后先是震惊质问

随后又陷入沉默思考,最后开始哈哈大笑的时候,就已经悄悄跑路了。

这是他心烦意乱出门散心时养成的习惯性操作。

为了防止自己在一个地方陷得太深,忘了时间或者遇到什么麻烦脱不了身,他每次打车到一个地方后,都会立刻用手机软件再预约一辆车。

设定在二三十分钟后到达附近接他。

刚才,就在渔丈人看着被放生的鱼,陷入震惊和沉默那短暂的间隙。

李不渡兜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提示他预约的车辆即将到达指定上车点。

他以为渔丈人注意力在自己身上,又觉得放生两条鱼而已,自己也是在对方面前放的,而且对方后来也笑了应该算是打过招呼了。

正好车来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于是,他趁着渔丈人抬头看月亮、抒发感慨的那会儿功夫,脚底抹油,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桥洞。

按照手机导航,快速找到了停在路边的网约车,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直接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压根就没听到渔丈人后面自报称号“渔丈人”,也没听到那些带着欣赏意味的话语。

而渔丈人,则完全没想到李不渡会溜得这么快,这么干脆。

他以为他知道,他以为他在等。

这一番阴差阳错,便闹出了这场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

渔丈人站在原地,神识反复扫过空荡荡的四周,确认李不渡是真的跑了,而且跑得无比利索。

他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生气,也不是觉得被冒犯。

而是猛地抬起手,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脸上露出了极度懊恼、痛心疾首的表情,仰头对着那弯冷月,发出了一声悲愤的、如同失去了绝世珍宝般的哀嚎:

“我的钓点!我的钓点啊!!!”

悲怆的哀嚎在桥洞下回荡,经久不息。

这时手电筒照射过来,只见几个巡逻人员开口喊道:

“找到了,别人举报的在桥底下偷偷钓鱼的那小子!”

渔丈人:?

……

而此刻的李不渡,早已坐在舒适温暖的网约车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县城夜景,虽然身体并不疲惫,但精神依旧有些倦怠,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困死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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