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小筑的扩建声响能吵醒半条街的懒虫。天刚蒙蒙亮,施工队的夯锤就 “咚咚” 砸在院墙上,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掉,正好落在蹲在窗台上打盹的老猫身上 —— 那猫 “喵呜” 一声蹦起来,爪子扒着青铜小鼎的边缘滑了个趔趄,惊得灶房里刚烧开的水壶 “呜呜” 直叫。
“张工头!你那夯锤是往墙上砸还是往我菜畦里砸?” 春桃叉着腰站在院角,头发上别着根刚摘的菠菜梗,指着墙根那片被落土埋了半截的嫩菠菜跳脚,“这是姑娘昨儿刚浇的水!再砸下去,晚上的菠菜豆腐汤就得改喝黄土汤!”
张工头光着膀子,汗巾搭在脖子上能拧出水来,闻言赶紧喊停工:“哎哟春桃姑娘,对不住对不住!这老墙皮脆得跟酥皮点心似的,一锤下去就掉渣 —— 我这就让小子们搭块布接着!”
他刚指挥学徒搭帆布,墙那头突然传来 “哐当” 一声,紧接着是刘老栓的大嗓门:“哪个杀千刀的!砸了我的烟袋锅子!”
苏清欢正蹲在灶房门口择韭菜,青铜小鼎放在脚边,鼎身暖光扫过韭菜根,把混在里面的草屑都映得清清楚楚。听见动静抬头一瞧,刘老栓正举着个摔成两截的铜烟袋,踮着脚往墙里瞅,小孙子扒着他的裤腿,手里攥着半块掉地上的芝麻烧饼。
“刘叔您别急,烟袋钱我赔。” 苏清欢笑着起身,刚要递钱,就被刘老栓摆手挡回来:“赔啥赔!你这小筑扩建是好事,我还能跟你计较个破烟袋?就是听说你要开‘平民宴席’,特意来问问,啥时候能尝上?”
这话一出,刚围过来看热闹的几个挑夫立马附和:“是啊苏姑娘!前儿吃了二丫拌的马齿苋,这几天总惦记着你家的大菜!”“要是宴席不贵,我家小子娶媳妇都想订在这儿!”
春桃眼睛一亮,刚要接话就被苏清欢拽了下:“急啥?得先让学徒们练熟了手艺。不过今儿能试做几道硬菜,各位要是不嫌弃,中午留下来尝鲜。”
众人刚欢呼起来,灶房里突然传来 “阿嚏 —— 阿嚏 ——” 一连串喷嚏,接着是狗剩的哭腔:“李、李师傅,这胡椒粉咋比辣椒粉还呛人?”
苏清欢赶紧掀帘进去,就见灶房里烟雾缭绕,狗剩正蹲在地上揉眼睛,鼻子红得像个草莓;沈砚之站在案边,手里攥着个调羹,鼻尖沾了点白花花的胡椒粉,活像刚偷啃了面粉袋;李御厨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胡子上沾着片韭菜叶,笑得直抖:“沈大人这是要给馅料‘提神’?撒这么些胡椒,怕是能把房梁上的麻雀都呛飞!”
“是、是我记错了用量。” 沈砚之耳尖爆红,赶紧拿布巾擦脸,结果越擦越花,反倒把面粉抹了满脸。春桃端着水进来,一看这模样差点笑喷:“沈大人,您这是刚从面缸里爬出来?还是想扮白面书生哄我们姑娘?”
“别取笑他了。” 苏清欢走过去,拿起沈砚之调的翡翠白玉卷馅料闻了闻,指尖刚碰到装馅料的瓷盆,青铜小鼎突然泛出暖光,顺着她的指尖渗进馅料里 —— 原本冲得呛人的胡椒味竟淡了些,反而透出股白菜的清甜。
“加点切碎的嫩姜能中和胡椒味。” 她拿起菜刀切姜,手腕翻飞间,姜片就变成了细细的姜末,“当年我娘做这道菜,总说馅料要‘藏味’,辣不能抢鲜,鲜不能压香。”
沈砚之盯着她的刀工,悄悄把自己切得歪歪扭扭的姜末往案板底下挪了挪。李御厨眼尖,伸手就扒了出来:“哎?沈大人这姜末是给老鼠磨牙用的?清欢她娘当年切姜,比绣花针还细!”
正闹着,栓柱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个篮子,脸色有点难看:“姑娘,醉仙楼的吴伙计在街口晃悠,还跟几个食客说咱们的平民宴席是‘挂羊头卖狗肉’,说您用的都是便宜食材,根本做不出好味道。”
“周胖子这老狐狸,真是记吃不记打!” 春桃立马就要抄鸡毛掸子,被苏清欢按住:“别急,让他说。等会儿菜做好了,让食客们自己评理。”
她转头看向二丫:“二丫,把昨儿泡的干香菇拿出来,泡香菇的水留着,等会儿做汤。”
二丫赶紧点头,转身去拿香菇 —— 如今她切菜早没了当初的慌乱,刀工虽比不上苏清欢,却也整齐利落。她刚把香菇切成丁,就听见门口传来吴伙计的尖嗓子:“各位可别上当!清欢小筑用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白菜萝卜,哪能做出什么宴席菜?我们醉仙楼的燕窝羹,那才叫真材实料!”
“哟,吴伙计这么懂行?” 王伯拎着刚买的五花肉进来,往案板上一放,“那你说说,你家醉仙楼前儿用死猪肉冒充羊肉,是哪门子的真材实料?还有去年冬天,用冻坏的鱼做松鼠鱼,吃坏了张秀才的肚子,这事忘了?”
吴伙计脸一白,梗着脖子喊:“那都是误会!我家掌柜说了,苏清欢就是靠个妖鼎糊弄人!”
“妖鼎?” 沈砚之突然开口,他刚洗干净脸,眼神沉下来时自带一股御史的威严,“前几日我在这儿吃了鼎煮的野菜汤,若真是妖鼎,朝廷早把这儿封了。倒是你,散播谣言污蔑商户,按大靖律,可是要吃板子的。”
吴伙计吓得腿一软,转身就要跑,正好撞在进来送菜的菜农身上,筐里的西红柿滚了一地。春桃上前一步,叉着腰喊:“想跑?把我们的名声赔回来再走!”
“我、我不是故意的……” 吴伙计哆嗦着,突然看见苏清欢端着刚做好的翡翠白玉卷出来,那卷子莹白透亮,裹着翠绿的菜馅,香味顺着风飘过来,勾得他肚子 “咕咕” 叫。
“尝尝?” 苏清欢递过一双筷子,“这菜用的是最便宜的白菜和豆腐,没有燕窝鱼翅,你看看是不是糊弄人的。”
吴伙计犹豫着夹了一块,刚咬下去,外皮的酥脆和馅料的鲜嫩就在嘴里化开,胡椒的微辣混着姜的清香,一点也不冲,反而越嚼越鲜。他愣了愣,嘴里的话也变了:“这、这味道…… 比我们醉仙楼的菜还好吃。”
围观的食客哄笑起来,刘老栓拍着大腿喊:“听见没!老狐狸的伙计都认账了!”
苏清欢笑着说:“食材不分贵贱,用心做,白菜萝卜也能成珍馐。我这平民宴席,就是要让大伙儿花小钱,吃好饭。”
这话刚说完,就见街口跑来个小厮,气喘吁吁地喊:“苏姑娘!我家公子请您去府上做宴席,银子您随便开!”
众人一看,是城西张员外家的小厮 —— 张员外是出了名的吝啬,平日吃饭连个肉菜都舍不得点,今儿居然主动请人做宴席。春桃挑眉:“你家公子咋突然大方了?”
“不是我家公子!” 小厮急得直跺脚,“是宫里的李公公!他听说您这儿的菜好吃,特意让我家公子请您做一桌‘市井风味宴’,说是要带给太后尝尝!”
这话一出,灶房里瞬间安静了。李御厨眼睛一亮,捋着胡子说:“好!好!当年你娘没能让市井美味走进宫廷,如今你做到了!”
沈砚之看着苏清欢,眼里满是笑意:“我就说,你的菜配得上任何人。”
苏清欢握着青铜小鼎,鼎身的暖光顺着掌心蔓延开来,映得她脸上的笑容格外明亮。她转头对小厮说:“告诉李公公,宴席我接了,但菜得按我的规矩来 —— 要用市井最新鲜的食材,做最实在的味道。”
小厮连连点头,一溜烟跑了。春桃激动得直搓手:“姑娘!这下咱们清欢小筑要出名了!”
“出名不是目的。” 苏清欢看着灶房里忙碌的众人 —— 栓柱正认真地给翡翠白玉卷摆盘,二丫在仔细清洗香菇,狗剩蹲在灶膛前,火苗烧得正旺,沈砚之在帮王伯剁肉馅,动作比之前熟练了不少,“能让太后知道,市井里的烟火味,才是最暖的味道,这就够了。”
李御厨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娘要是在天有灵,肯定高兴。当年她在御膳房,总说要把宫外的野菜带进宫,让陛下尝尝百姓的滋味,可惜……”
“现在也不晚。” 沈砚之递过来一碗刚做好的水蒸蛋,这次蛋羹滑嫩,表面一点裂纹都没有,还撒了点切碎的葱花,“我跟你一起去张府备菜,帮你打下手。”
“沈大人这是要当专职厨子了?” 春桃打趣道,“那以后灶房的活是不是都归你了?”
沈砚之耳尖微红,却认真点头:“只要清欢愿意,我天天给她做水蒸蛋。”
苏清欢笑着舀了一勺蛋羹,入口即化,鲜得眉毛都要掉下来:“好吃。不过张府的宴席,可得让你露一手。”
正说着,狗剩突然喊:“姑娘!你看天上!”
众人抬头望去,几只麻雀正落在刚拆了一半的院墙上,叽叽喳喳地啄着地上的芝麻粒 —— 正是早上沈砚之撒漏的面粉引过来的。青铜小鼎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鼎身的云雷纹流转,像是在笑着看这人间烟火。
春桃突然指着街口喊:“快看!周掌柜又来偷看了!这次还带了个账房先生!”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周掌柜正躲在老槐树后面,探着脑袋往这边瞅,账房先生在旁边拿着算盘噼里啪啦地算着什么。见众人看过来,周掌柜赶紧缩回去,连算盘掉在地上都没敢捡。
“老狐狸这是想偷学咱们的菜单呢!” 狗剩笑得直拍手。
苏清欢没理会,转头对众人说:“开工!先把张府的宴席菜备好,再给各位老主顾做试吃的硬菜 —— 今天让大伙儿尝尝,什么叫‘白菜也能赛燕窝’!”
灶房里顿时又热闹起来,菜刀剁案板的 “哐当” 声,油星溅铁锅的 “滋啦” 声,众人的笑谈声混在一起,顺着敞开的门飘出去,漫过拆了一半的院墙,漫过街口的老槐树,漫进大靖的晨光里。
沈砚之站在苏清欢身边,帮她递过一把菜刀,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暖得像灶里的火。他看着她认真切菜的侧脸,又看了看案上泛着光的青铜小鼎,突然想起她说过的话 —— 好吃的从来不分贵贱,只分用心与否。
原来这人间清欢,从来不是山珍海味堆砌的排场,而是灶台上的烟火,是身边人的笑脸,是一碗热汤里的真心,是两个人并肩择菜时,指尖相触的温暖。
远处传来卖花人的叫卖声,带着茉莉的甜香;施工队的夯锤又响了起来,是扩建的热闹;食客们的议论声混着饭菜的香味,是最鲜活的人间滋味。苏清欢切下最后一刀姜末,抬头看向沈砚之,眼里的笑意像盛了阳光:“走,做宴席去。”
沈砚之点头,拿起案上的竹制小锅铲 —— 正是苏清欢送他的那把,紧紧攥在手里。阳光穿过灶房的窗户,照在两人身上,也照在青铜小鼎上,暖融融的光,把整个清欢小筑,都烘成了人间最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