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这一招,真正的用意是引蛇出洞?”
令窈眉头锁得更紧,眼底的困惑如雾般弥漫。
“可为何偏偏选中我?我同佟佳氏一向疏远,宫中谁人不知?怎会一起合谋谋害皇后呢?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关窍。”
兰茵垂首沉吟,喃喃自语:
“是嫉妒你恩宠深厚,想要一箭双雕?既把皇贵妃拖下水,又顺势断了你的圣眷?”
她缓缓抬头望向窗外,碧空如洗,湛蓝一片,偶有三两只灰鸽扑棱着翅膀一掠而过。
一束束日光透过支摘窗落下一地斑驳的影子,万点尘埃起起伏伏,将屋中一切笼在一片迷离之中。
秋日的午后是一片静谧,静的仿佛心声都在回响。
令窈盯着角落里案几上摆着一座鎏金嵌珐琅乐箱上亭式人打乐钟,指针擦擦走着。
这是玄烨特意送来给小七玩的,每次报时亭中小人便会转动,更有奏乐之声,算是宫里独一件。
此时在日光下更是流光溢彩,金辉熠熠,美得令人心悸。
她忽的冷笑一声:
“钮祜禄氏下一步,定是要设法证实我与佟佳氏曾有往来。”
兰茵闻言愁容更甚,绞尽脑汁:
“如何证实呢?若是我们先一步想出,也有个对策的。”
“物证她怕是难寻,能倚仗的恐怕只有人证了。”
令窈直切要害,听得兰茵心头莫名一跳,瞬间涌起一丝恐慌。
如此惶惶过了几日,似乎是为了给令窈撑腰,玄烨日日从龙光门大张旗鼓进来,以宣示他对令窈的信任。
可令窈却敏锐地察觉到,玄烨眉宇间总凝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沉郁,时常若有所思,心事重重。
他不说,她也不敢贸然相问。
太皇太后那儿更是一丝风声也无,自那夜羁押相关人等后再无动静。
宫闱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可令窈心头的忐忑却如潮水般日益汹涌。
自那日沁霜匆匆前往御膳房茶房查问账册后,便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令窈日日望眼欲穿,心中焦虑如焚,终究是按捺不住,唤来小双喜。
“小双喜,你素来机灵,与各处宫人也相熟。沁霜已经半个月未见身影,我实在是担心。
你且寻个由头出去,暗中探听探听,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我怕她是受我牵连,遭了无妄之灾。”
小双喜听她说到最后已有哭声,忙叩首道:
“主子千万宽心,奴才这就去想法子打听。您定要保重身子,勿要过度忧思。”
令窈含泪点头,殷殷叮嘱:
“你也要万事小心,务必要悄悄的,莫要惊动了旁人。”
小双喜称是,脚步飞快出门而去。
几乎是小双喜前脚刚踏出龙光门,后脚慈宁宫的总管太监孙万年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昭仁殿的院子。
翠归正陪着小七在院内玩耍,一抬头见孙万年进来,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堆起笑脸迎上去:
“孙总管,您老今日怎么得空过来?可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有什么吩咐?”
孙万年高抬着下巴,一副用鼻孔看人的架势,拖着尖细的嗓子:
“太皇太后有旨,传昭仁殿戴佳氏即刻前往慈宁宫问话。”
翠归心中一沉,已是料到这怕是要审问。陪着笑脸道:
“总管您稍候片刻。我们主子身子重了,平日燕居时穿着不免随意些,还请容她换身见驾的衣裳,免得在太皇太后跟前失了仪态,那便是我们的罪过了。”
她见孙万年眉心一蹙,显然有些不耐烦,忙道:
“总管,您就算不看我们主子如今怀着龙裔的份上,也请看在意主子爷的颜面。
奴才可记得上回慎刑司那几个不长眼的,大冬天里提审我们主子,连双鞋都不给穿,险些冻坏了主子一双脚。事后么……”
她啧啧两声,意味深长。
“那起子人可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孙总管您素来是最宽厚体恤的,还望多多体谅我们主子眼下不便。”
孙万年原本压根没把这位戴佳贵人放在眼里,不过是个小小贵人,往日他去皇贵妃的景仁宫,连皇贵妃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
但此刻听翠归提起龙裔,又暗指皇上对戴佳氏的格外回护,心下顿时一凛,不敢再强行催促,只得挥挥手:
“快着些,老祖宗还在宫里等着呢。”
翠归连声应“是”,转身快步进殿回禀。
令窈正坐在东暖阁窗下反复看那张本账册,早就听见外面的动静,此时正由兰茵伺候着穿衣,见翠归进来便问:
“孙万年脸色如何?”
翠归撇撇嘴,摇头道:
“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傲慢德行,倒也没见着更多厉色。
不过奴才听他语气倒是不严厉,估摸着太皇太后那边也并未动怒。”
她一边回话,一边伸手要替令窈整理发髻。
旁边的兰茵却伸手轻轻一拦,朝外间努了努嘴,低声道:
“先别忙整理。这发髻不仅不该理,还应再松散些才好。衣衫也不必过于齐整,越是云鬓微散,面带憔悴,才越显真切。
若收拾得光鲜亮丽地去,倒让太皇太后以为咱们见风平浪静,在家偷着乐呢。做出几分哀怜之态,老祖宗瞧在眼里,还能生出一丝恻隐之心。”
等到了慈宁宫西苑,只见太皇太后端坐于上首宝座,正与侍立一旁的章常在闲话。下首两侧,分别坐着皇贵妃与贵妃。
这般阵仗,俨然有几分对簿公堂的意味。
令窈心下一沉,暗觉不妙,递了个眼色让梅子留在殿外候着,携翠归走了进去。
盈盈一拜:“奴才昭仁殿戴佳氏,给老祖宗请安,给皇贵妃,贵妃请安。”
“起来吧。”太皇太后神色平静,不辨喜怒,朝一边椅子上一指,“你身子沉,坐下说话吧。”
令窈又是福身谢恩,做足了礼数,方在皇贵妃一旁椅子上落座。
眼尾余光却瞥见皇贵妃有几分心绪不宁,搁在膝上捏着帕子的手微微抓紧了些。
她又一扫侍立身后的侍棠,面色有些凝重,但并不慌乱。
不由得就想起自己和兰茵的揣测,下意识扫了贵妃一眼,见她一改往日的雍容娴静,面色憔悴,眼底浮着淡淡的青影,一看就是为了亲姐姐的病逝真相而焦心煎熬。
但当她淡漠的目光划了过来时,眼眸深处却是隐隐有几分迫不及待,从令窈脸上一掠而过直直落在皇贵妃身上,一抹浅淡的笑在她唇角一晃而逝。
令窈越发肯定心中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