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苹这个借口编得实在算不上高明,甚至有些拙劣。
僖嫔率先开口:“你这话莫不是糊弄鬼?真当我们这些人都是傻子不成?天下哪有这般凑巧的事。”
德嫔叫苦不迭,佟贵妃真是厉害,这事完全可以私下单独审问,却偏偏叫上后宫所有妃嫔。
就是怕自己一双眼也有疏忽的时候,也是让一些她不方便说的话让别人来说,不消自己开口,已然把她逼得无路可退。
那边宜嫔接了一句:“真要是把人撞得都晕了,那这伤有多严重。”
她望着佟贵妃。
“既然如此,不如叫人剃了采苹的头发看看到底有没有伤,否则那日采苹必定是和自尽宫女起了争执,甚至动了手。那宫女不堪你们主仆相继欺凌羞辱,这才愤而投河自尽。”
“宜主子!您怎能如此血口喷人!”
采苹被这恶毒的揣测气得浑身发抖,一时忘了尊卑,怒气冲冲瞪着宜嫔。
宜嫔轻笑一声:“怎么?被我说中了?还想以下犯上,打我不成?”
正在这时,忽听德嫔身侧的敬嫔惊叫一声:
“德嫔!你怎么了?”
只见德嫔双眼紧闭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快!快来人扶住她!”
佟贵妃大惊失色,霍然起身,急声喝道。
两旁的敬嫔和安嫔手忙脚乱地将德嫔扶住。
采苹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扑过去一把抱住德嫔,放声大哭:
“主子!主子您这是怎么了?我的主子啊,您这都是被宜嫔给活活气的啊!”
她抬起头怒目而视。
宜嫔此刻也慌了神,看着德嫔人事不省的样子,又听得采苹直接将罪名扣在自己头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眠柳反应的快,嚷嚷着:“有时间在这里怨天尤人,还不如赶紧将德嫔扶到里间炕上去歇着,让太医来诊脉。”
佟贵妃不满地扫了眠柳一眼,心下厌烦她多嘴,门口的望蟾早在德嫔晕倒的瞬间就已机灵地跑出去请太医了。她压下心头烦躁,指挥着众人:
“将德嫔扶到西梢间的炕上去,小心些。”
侍棠等人连忙上前,帮着敬嫔安嫔将德嫔小心翼翼地抬到了西梢间的炕上。
侍棠又取来薄荷油,在德嫔鼻下晃了晃。
德嫔细微呻吟一声,悠悠转醒。一睁开眼便双手捂住肚子,紧蹙眉头:
“肚子……好痛……”
众人一看她脸上毫无血色,疼得冷汗涔涔,分明就是动了胎气的征兆。吓得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大家一脸惶恐,面面相觑,最后都将目光投向佟贵妃。
佟贵妃不胜其烦的叹口气,几步走去将她被角掖了掖:
“已经去请太医了,你且再忍忍。”
德嫔咬着唇,费力直起身子,一把扯住佟贵妃衣襟,咬牙切齿道:
“当初你是怎么跟我说的?只要我点头同意,你就会一直护我周全,可我真的做了妃嫔,把儿子给你。你又看我不顺眼,佟毓婉你背信弃义!”
佟贵妃脸色骤变,难得的显出了一丝慌张。她用力一扯,将衣襟从德嫔手中挣脱出来,讪讪笑道:
“德妹妹,你这是疼糊涂了,开始说胡话了。快歇着,别再胡思乱想。”
随后回头对众人道:“都散了吧,杵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妃嫔们彼此交换着眼色,德嫔那几句石破天惊之语似是隐情重重,谁都不想错过这等秘闻,说不定可以趁机狠狠踩一脚佟贵妃也未可知。
但佟贵妃神色冷峻,凛然逼人,那点小心思瞬间被压了下去。秘密固然诱人,但若因此得罪了执掌宫权的贵妃,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不敢再逗留,齐齐行礼告退。
宜嫔扶着眠柳的手一摇三晃往外走去,拈着帕子厌恶的在鼻前挥了挥:
“谁知道是真是假。”
一脚踏出景仁门,便对眠柳道。
“看来咱们当初躲避审问的招数到叫她学了十成十过去了。这么一晕谁敢再去审问,佟贵妃素来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惠嫔只管煽风点火,再不肯揽些麻烦在身。”
她啧啧两句,“也不知这烫手山芋最后会丢到谁手上。”
眠柳勉强笑了笑不敢接话,小心搀扶着宜嫔坐进轿子,吩咐起轿往翊坤宫方向行去。
令窈已有两个多月身孕,胎象虽稳,但未满三月,她格外小心,不敢大步行走,慢吞吞落在了最后。因昭仁殿离景仁宫近,没用轿辇。
雪依旧是纷纷扬扬下着,扯絮一般,雪霰子变成鹅毛,铺天盖地,洋洋洒洒。
她裹得严严实实,扶着翠归的手走的格外小心。
德嫔那番惨状让她心有戚戚然,思绪纷杂,她质问佟贵妃的话让令窈不由得想起沁霜告诉她的传闻。
待上了龙光门的台阶,她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一面走一面吩咐翠归:
“回去之后,你立刻带人,把咱们昭仁殿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仔细搜查一遍。特别是那些犄角旮旯,容易藏夹东西的地方。”
翠归一头雾水:“主子,您是在担心什么吗?”
令窈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四周白茫茫的雪景:
“我也说不上来,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想想,自从我有孕以来,这昭仁殿里多了多少人,小厨房新添的厨娘、杂役太监,还有那些说是来帮忙伺候的嬷嬷,人多眼杂,凡事就怕万一。
若是有谁真是某些人安插进来的眼线,趁机在咱们殿里哪个不起眼的角落塞了些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到时候栽赃陷害,我们便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翠归一听也是一脸郑重:“主子虑的极是,是奴才疏忽了。回去就带着梅子阿柳她们把各处都仔细查检一遍。”
等主仆二人进了屋,令窈脱下被雪打湿的斗篷,翠归接过,吩咐小宫女拿去烘烤。自己则片刻不耽搁,唤了梅子和阿柳两个信得过的,悄声查验起殿内各处。
令窈倚在西次间南窗大炕上,望着窗外纷纷扬扬无止无休的雪花,怔怔出神,半晌无言。
她伸手轻轻覆在自己尚还平坦的小腹上,感受到那微弱的生命脉动,为了这个孩子,她必须更加小心,步步为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