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祖宅的破败厅堂内,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淌。壁炉里微弱的火星偶尔噼啪作响,映照出林枫凝重如铁的侧脸,和他怀中因疲惫与紧张而沉沉睡去的晓晓。老弗兰佝偻着腰,如同警惕的老树獭,耳朵紧贴着门板,捕捉着外面巷弄里最细微的动静。
“影……已经去了快两个时辰了。” 林枫心中默数,指尖无意识地轻抚着晓晓柔软的发丝。每一次呼吸,他都能感受到从城市中心广场方向隐隐传来的、那股如同腐烂心脏搏动般的邪恶能量波动,随着月圆之夜的临近,这波动正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令人窒息。“必须阻止他们……为了晓晓,为了艾拉,也为了这座城里无数像老弗兰一样,只是渴望平静生活的人。” 对妻女的思念与守护的责任,如同熔岩般在他胸中翻涌,淬炼着他的决心。
就在这时,窗户的缝隙如同被微风吹动般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黑影融入室内的阴影,下一刻,影的身影已然凝实在林枫面前。她依旧一身黑衣,但林枫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呼吸比平时略促,周身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冰冷的杀意。
“情况如何?”林枫压低声音,心脏微微提起。
影的目光扫过睡着的晓晓,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寒冰摩擦:“男爵府戒备森严,有疫病之犬的暗哨,解决了两个才靠近。祭祀广场正在搭建一座巨大的黑石祭坛,符文……很古老,充满污秽气息。核心祭祀品,不是牲畜。”她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是活人。他们从贫民区和监狱秘密抓了很多人,关在广场地下临时改建的囚牢里。”
林枫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发白。“果然……以活人献祭!罗伯特和魔族,已经毫无人性!”
影继续道:“我还听到两个高阶祭司的谈话片段。他们提到‘钥匙’……似乎与‘血脉’和‘大地共鸣’有关。祭坛启动需要特定的‘引子’,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来充当这个‘引子’。”
“钥匙?血脉?大地共鸣?” 林枫心中剧震,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怀中的晓晓身上。“难道……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献祭全城,还包括身负泰坦王血、能与大地共鸣的晓晓?!罗伯特寻找的‘信物’,莫非就是指晓晓?” 这个猜测让他如坠冰窖,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脊椎升起。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晓晓的处境比想象中还要危险万分!
“必须加快行动!”林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老弗兰,凯尔文骑士队长那边有消息吗?”
老弗兰连忙道:“大人,我按照您的吩咐,让一个绝对可靠的老伙计,假装醉酒,在凯尔文队长常去的‘橡木桶’酒馆外,‘不小心’撞了他一下,把写着警告的纸条塞进了他手里。他当时没什么反应,但就在影姑娘回来前,我收到了暗号回复——凯尔文队长希望‘明日正午,旧城钟楼阴影下一晤’,只准一人前往。”
“正午,钟楼阴影……” 林枫沉吟。正午人多眼杂,但钟楼阴影处却是个相对隐蔽的观察点。凯尔文选择这个地方,既谨慎,又带着试探的意味。“这是个机会,也是巨大的风险。凯尔文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但眼下,我们没有太多选择。”
“我去。”林枫斩钉截铁。
“大人,太危险了!”老弗兰急道。
影也冷声道:“我暗中跟随。”
林枫摇摇头:“不,影。你需要休息,恢复体力。而且,凯尔文是骑士,对杀气和潜行异常敏感,你跟着反而可能引起误会。我一个人去,反而显得更有诚意。”他看向影,“你的任务更重要,尽快摸清囚牢的具体位置和守卫情况,这是我们救人的关键。”
影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没再坚持。她明白林枫的判断是正确的。
林枫将熟睡的晓晓轻轻交给老弗兰:“照顾好她。如果我正午过后还没回来……”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中的决绝已经说明一切。
老弗兰老泪纵横,紧紧抱住晓晓:“大人放心!老仆拼了这条命,也会护住小姐!”
这一夜,无人安眠。
次日正午,阳光炙烤着枫叶城,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压抑。旧城广场的钟楼投下斜长的阴影,阴影边缘,人群熙攘,小贩叫卖,看似平常,却暗藏无数窥探的眼睛。
林枫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粗布衣服,用兜帽遮住大半面容,混在人群中,缓缓走向钟楼阴影。他体内双光环内敛到极致,只维持着最基本的感知增强,如同潜伏的猎豹,警惕地感受着周围的每一丝异动。
在阴影最浓处,一个穿着普通皮甲、看似在擦拭长剑的中年男子靠在墙边。他身材挺拔,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正是骑士队长凯尔文。他看似随意,但林枫能感觉到他全身肌肉紧绷,处于随时可以暴起的状态。
林枫走到他面前三步远处停下,掀开兜帽,露出面容。
凯尔文擦拭长剑的动作微微一顿,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林枫脸上,带着审视、惊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林枫子爵。”凯尔文的声音低沉,不带感情,“没想到,你真的敢回来。”
“枫叶城是我的家,我为何不敢回来?”林枫平静回应,“倒是凯尔文队长,收到那样的警告,还敢来见我,勇气可嘉。”
凯尔文冷哼一声:“废话少说。纸条上的话,是什么意思?‘月圆之祭,恐非祈福,而是灾祸之源’?你有什么证据?”
林枫直视着他的眼睛:“证据?队长难道看不见吗?城内瘟疫横行,守卫森严如临大敌,罗伯特男爵与那些浑身散发着腐臭的邪教徒勾结!祭祀广场下关押的无辜民众,就是最好的证据!月圆之夜的祭祀,根本就是一场以全城生命为代价的邪恶仪式!”
凯尔文脸色变幻,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他显然知道一些内情,但似乎有所顾忌。“空口无凭!罗伯特男爵是奉城主之命筹备祭祀,为了驱散瘟疫,祈求丰收!你一个被通缉的逃犯,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就凭我站在这里,而不是带着我女儿远走高飞!”林枫语气加重,“就凭我宁愿冒险来见你,也要阻止这场灾难!凯尔文队长,你是一名骑士,你的誓言是守护这座城市和它的百姓!看看现在的情况,你真的相信罗伯特那一套鬼话吗?难道要等到月圆之夜,血流成河,你才后悔莫及?”
凯尔文沉默了,眼神剧烈挣扎。林枫的话,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矛盾和疑虑。他确实对罗伯特的所作所为极度不满,对城内的异常气氛感到不安,但城主被蒙蔽,罗伯特势大,他孤掌难鸣。
良久,凯尔文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你想怎么做?”
林枫心中稍定,知道对方已经动摇。“我需要知道祭祀仪式的具体流程,尤其是中断仪式的关键。我需要你尽可能提供城内卫兵的布防图,特别是广场区域的。最重要的是,在关键时刻,我需要一支可信的力量,能够制造混乱,牵制罗伯特的亲兵,并协助解救被关押的民众。”
凯尔文眉头紧锁:“这太冒险了!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罗伯特掌控了大部分城防,我手下可信的人不多,而且一旦失败……”
“一旦成功,拯救的是整座城市!”林枫打断他,“难道还有比这更值得冒险的事情吗?队长,时间不多了!我们需要盟友,而不是孤军奋战!”
凯尔文再次陷入沉默,目光扫过广场上巡逻的、明显带着罗伯特家族徽记的士兵,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眼神坚定、与传闻中那个颓废贵族截然不同的林枫,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他咬牙道,“我无法给你明确的承诺,但我可以给你一些情报。祭祀仪式的核心是那座黑石祭坛和主持的高阶祭司。中断仪式的可能方法……一是破坏祭坛核心符文,二是击杀主持祭司。城防图……我可以给你一份简略的、标注了我认为可信哨位的草图。至于人手……”他苦笑一下,“我只能尽力而为,在关键时刻,见机行事。”
他从怀中快速掏出一张折叠的羊皮纸,塞到林枫手中:“这是我能做的极限。接下来,你好自为之!我们从未见过!”说完,他迅速转身,混入人群,消失不见。
林枫紧紧握住手中带着体温的羊皮纸,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成功了!虽然凯尔文不能完全信任,但至少打开了缺口。有了这些情报,计划就能更具体了。”
他迅速藏好羊皮纸,拉上兜帽,也悄然消失在阴影之中。
回到祖宅,影也已经返回,带来了更详细的囚牢位置和守卫换岗时间。林枫将凯尔文的情报与影的信息结合,三人(老弗兰也参与讨论)在破旧的厅堂内,借着昏暗的光线,开始制定详细的行劫计划。
夜色再次降临,枫叶城依旧笼罩在诡异的平静之下,但在这残破的祖宅内,一场关乎城市存亡的反击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距离月圆之夜,只剩下最后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