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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原名叫做《南海隐仙录》)

(签约作品无法改名)

(前期可能缓慢,新来的读者老爷,若是不喜欢,可以直接跳到第九章)

(脑子寄存处)

(最后希望各位看官老爷,捧捧场)

(祝各位观看的老爷,前程似锦,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墨色的雨幕,像天神倾倒的染缸,把莽莽苍山泼得一片混沌。

豆大的雨点砸在层层叠叠的竹叶上,发出沉闷又连绵的噼啪声,汇聚成一片震耳欲聋的白噪音,吞噬了山道上所有的其他声响。

墨尘在泥泞中跋涉。

冰冷的雨水早已浸透了他单薄的粗布短褐,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瘦却线条分明的身躯轮廓。

每一次迈步,左腿外侧靠近膝弯处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有烧红的铁钎在那里反复搅动。

那是半个时辰前,为了摆脱追兵,他冒险从陡峭山坡滑下时,被一截尖锐的断竹狠狠撕开的伤口。

血混着泥水,在裤腿上洇开大片暗红,又被新的雨水冲刷成淡粉色,蜿蜒流下。

他不敢停。

急促的喘息喷吐在冰冷的雨水中,凝成短暂的白雾。

耳朵极力捕捉着身后风雨声掩盖下可能存在的异响——马蹄踏碎泥水的闷响,刀鞘撞击甲胄的铿锵,或是追兵彼此呼喝的号令。

那些声音,不久前还在他身后如影随形,如同索命的无常。

三日前,他还是颖阳城里一个不起眼的力夫,靠着早年跟一个老镖师学的几手粗浅拳脚和一身力气,勉强糊口。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

颖阳侯府那位骄横跋扈的小侯爷纵马踏市,墨尘情急之下推开了挡在马蹄前的一个小乞儿。

马惊了,小侯爷摔了个嘴啃泥,颜面尽失。当夜,墨尘那间简陋的窝棚就被泼了火油,烈焰冲天。

若非他多年习武练出的警醒,提前嗅到异味翻身扑出后窗,此刻已是一具焦尸。

追杀随即开始。

侯府的私兵如同嗅到血腥的猎犬,在颖阳城内外布下天罗地网。

墨尘仗着对城郊地形的熟悉和一身不俗的轻身功夫,硬是闯出几道关卡,钻进了这莽莽苍山。

代价,就是腿上这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和几乎耗尽的体力。

山路湿滑,脚下厚厚的腐叶层被雨水浸泡,踩上去如同烂泥沼泽。

墨尘咬着牙,每一步都深深陷入,又奋力拔出,身体里的热量在飞速流逝,寒冷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啃噬着骨头。

眼前阵阵发黑,雨水流进眼睛,又涩又痛。

突然,一阵极其细微、却明显不属于自然风雨的破空声,从侧后方的竹林深处传来!尖锐、急促!

墨尘头皮猛地一炸!

身体的本能反应远快过疲惫的头脑。

他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左脚在泥地里猛地一蹬,不顾那撕裂般的剧痛,整个身体硬生生向右侧扑倒!

“嗤啦!”

一道乌光贴着他左肩的衣衫擦过,锋利的刃口瞬间割裂了湿透的粗布,带起一溜细小的血珠。

冰冷的触感让墨尘瞬间清醒。

是弩箭!侯府私兵配备的短臂手弩!

他扑倒的身体尚未落地,右手已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铁钩,狠狠插入身侧湿滑的泥地,抠住一块凸起的山石,强行稳住了前冲的势头。

同时左腿蜷缩,蓄力待发,目光如鹰隼般扫向弩箭射来的方向。

竹影婆娑,风雨晦暗,只能看到几丛茂密的凤尾竹在剧烈晃动。

没有喊杀声,没有第二支弩箭。

对方显然也是追踪的老手,深谙隐匿之道,一击不中,立刻潜藏,等待下一次机会。

墨尘心沉了下去。

对方比他预想的更谨慎,也更难缠。他此刻伤腿拖累,体力不济,硬拼绝无胜算。

念头电转间,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腿上的剧痛。

身体猛地向旁边一滚,撞入一丛低矮的灌木,借其遮掩。

右手同时在地上一抄,抓起几块棱角分明的碎石,看也不看,运足臂力,朝着记忆中弩箭射来的方向狠狠掷去!

“咻!咻!咻!”

碎石带着破风声没入摇曳的竹影深处,打在竹竿上发出“笃笃”闷响。

“簌簌簌……”

几乎在碎石出手的同时,墨尘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不,更像一条在泥水中滑行的游鱼,紧贴着湿漉漉的地面,朝着与碎石投掷方向完全相反的侧下方密林深处猛窜出去!

他完全舍弃了站立的姿态,四肢并用,利用每一寸地形掩护,速度快得惊人,只在泥泞中留下一道迅速被雨水抹平的浅痕。

这是早年救他的那位沉默寡言的恩师所授的“蛇行术”,专用于复杂地形的亡命奔逃。

身后,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低喝和竹枝被粗暴拨开的哗啦声。

追兵被那几块投石吸引了一瞬,又被这匪夷所思的逃遁方式打了个措手不及。

墨尘不敢有丝毫停顿,将身体压到最低,在嶙峋的山石、盘虬的树根、茂密的蕨类植物间急速穿行。

雨水模糊了视线,荆棘划破了脸颊和手臂,火辣辣地疼。

腿上的伤口每一次发力都像被重新撕裂,每一次落地都让他眼前发黑。

他只能凭着多年磨砺出的方向感和一股不肯倒下的狠劲,向着记忆中这座山脉深处、据说能通往另一处偏僻山坳的方向,亡命奔逃。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动静终于彻底被风雨声盖过。

墨尘靠着一棵巨大的老松树干滑坐下来,胸膛剧烈起伏,像破旧的风箱。

他撕下衣角,用牙齿配合着,死死勒住大腿上方的伤口近心端,暂时止住汹涌的血流。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带来一丝虚弱的清明。

他活下来了,暂时。

抬眼望去,雨势稍歇,天色已从墨黑转为一种铅灰的阴沉。

透过稀疏了些的雨幕,可以看到远处山坳的轮廓,几缕稀薄的炊烟,顽强地从灰暗的天幕下升起,被风吹得歪歪扭扭。

那里有人烟!

一丝微弱的希望,如同寒夜里的火星,在墨尘心底燃起。他挣扎着起身,拖着那条几乎麻木的伤腿,一步一步,朝着炊烟升起的方向挪去。

……

山坳比想象中小得多,只有几十户人家依着山势散落。

房屋多是就地取材的石块和木头垒成,低矮而陈旧。

坳底有片小小的平地,一座同样古旧的庙宇矗立在那里,青灰色的砖墙爬满了深绿的苔藓,黑瓦的屋顶在雨后的微光下泛着湿漉漉的幽光。

庙门上方,一块饱经风霜的木匾,刻着三个模糊的大字:城隍庙。

墨尘站在村口泥泞的小路上,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左腿裤管被血和泥浆染得一片狼藉。

他这副模样,立刻引来了坳里几个顽童和坐在屋檐下抽旱烟老农的侧目。

好奇、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从那些目光中透射出来。这是一个闭塞的小地方,对外来者天然带着疏离。

墨尘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虚弱和不适,努力挺直了背脊。

他走到最近的一个正在修补篱笆的老汉面前,隔着几步距离停下,双手抱拳,微微躬身,声音带着长途奔袭后的沙哑,却尽量保持平稳:

“老丈,叨扰了。在下路遇强人,受了些伤,流落至此。不知这庙里……可还需要人手做活?只求一席容身之地,粗活累活都能干。”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语气诚恳,点明了自己“遇强人”的遭遇,隐去了具体仇家,也暗示了自己有劳动能力,并非乞食。

老汉停下手中的活计,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墨尘。

目光在他腿上的血迹和虽然狼狈却依旧掩不住挺拔的身姿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他沾满泥浆却骨节分明、显然蕴含力量的手。老汉吐出一口浓白的烟,慢悠悠地开口,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

“后生仔,看你这样子,遭的罪不小咧。庙里……倒是一直缺个打杂的。”

他用烟杆指了指坳底的城隍庙。

“喏,就是那。庙祝姓陈,脾气有点怪,你去问问吧。成不成,看他点头。”

“多谢老丈指点!”墨尘再次抱拳,道谢得真心实意。这简单的信息,就是活命的门路。

他拖着伤腿,一步步挪向城隍庙。

庙门半开着,里面光线有些昏暗。

迈过高高的门槛,一股混合着陈年香烛、潮湿木头和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

正殿不大,供奉着一尊泥塑的城隍神像,彩漆早已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灰黄的泥胎。

神像前的供桌倒是擦拭得干净,上面摆着几个缺口的粗陶碗,盛着些蔫巴巴的果子。

供桌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几个深色补丁葛布长袍的干瘦老头,正佝偻着背,慢条斯理地用一块灰扑扑的抹布擦拭着桌角。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抬,只是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墨尘走到殿中,离那老头几步远站定,抱拳躬身:“老先生,打扰了。小子墨尘,遭了难流落山间,听闻庙里缺人打杂,小子有力气,肯吃苦,愿效犬马之劳,只求一隅栖身,三餐糊口。”

他言辞恳切,姿态谦卑。

庙祝陈老头这才缓缓直起腰,转过身来。

他约莫六十上下,脸颊干瘦凹陷,皱纹深刻,一双眼睛却异常清亮,带着审视的精光。

他的目光像冰冷的刷子,从墨尘湿透滴水的头发,扫到苍白失血的脸,最后钉在他那条被血泥染透的裤腿上。

“受伤了?”陈老头的声音和他的脸一样干涩,没什么起伏。

“是,山路湿滑,摔了一跤,刮蹭到了。”墨尘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将追杀简化为意外。

他明白,在这种地方,麻烦越少越好。

陈老头没再追问伤口,反而盯着墨尘的眼睛:“会做什么?”

“劈柴挑水,洒扫除尘,修补房屋,看管香火,粗使力气活计,都能做得。”墨尘回答得很快,语气沉稳。

“识字吗?”陈老头又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墨尘微微一怔,随即老实回答:“幼时家境尚可,读过几年蒙学,识得些字。”

陈老头那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像是有些意外。

他沉默了片刻,那双清亮的眼睛在昏暗的庙堂里显得格外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内里。

“庙里清苦,没甚油水。”

陈老头终于开口,语气依旧平淡。

“住,只有庙后柴房边上搭出的半间窝棚,漏风漏雨。吃,庙里香客供奉的粗粮剩饭,饿不死人。工钱,每月三十个铜子儿,月底结清。”

“活儿么……天亮前要打扫好前后庭院,香烛火烛要时时看着添换,清水要保证水缸常满,劈的柴火要堆满后墙根,庙里屋瓦漏了、门窗坏了,也得你想法子拾掇。还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墨尘的伤腿,“你这腿,几日能好利索?庙里的活计,可等不得人。”

这番话,条件苛刻得近乎不近人情,但墨尘听在耳中,却如同天籁。

有地方住,有饭吃,有活干!

这就够了!至于工钱多少,住处如何,此刻都不重要。

“多谢老先生收留!”墨尘再次深深一躬,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腿伤无碍,小子自小皮实,三五日内定能行走如常,绝不耽误庙里活计!”

陈老头看着他弯下的脊背和诚恳的态度,哼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他从腰间摸索出一串黄铜钥匙,解下一把最小的,随手丢在供桌上,发出“当啷”一声轻响。

“窝棚钥匙。自己收拾去。前院水缸快见底了,腿能动就先去挑两担水回来。”

他转过身,又拿起那块灰抹布,继续擦拭着供桌另一角,仿佛刚才只是安排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对了,庙里规矩,入夜后,偏殿锁着的那间屋子,莫要靠近。香火钱,更是一个子儿也不能少。”最后这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小子明白!绝不敢犯!”墨尘郑重应下,上前小心拿起那把冰凉的铜钥匙。钥匙入手沉甸甸的,却让他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

庙后的窝棚,与其说是屋子。

不如说是三面靠着柴房土墙搭起的一个简陋棚子。

顶上铺着发黑的茅草,几处破洞透着天光,里面除了一张用石头和破木板拼凑的“床”,一个同样破烂的矮凳,别无他物。

寒风从茅草的缝隙和墙体的破洞里钻进来,呜咽作响。

墨尘毫不在意。

他先仔细处理了腿上的伤口,用从庙里水缸舀来的清水反复冲洗,撕下还算干净的里衣布条重新包扎好。

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处理外伤。做完这些,他顾不上休息,拿起窝棚角落里一个积满灰尘的破木桶和扁担,一瘸一拐地走向庙前的水井。

水井在庙前小广场的一角,轱辘老旧。墨尘咬着牙,忍着腿痛,将沉重的木桶摇上来,再挂上扁担。

装满水的木桶死沉,压在他受伤的腿上,每一步都钻心地疼。

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更白了几分,但脚步却异常沉稳。

一趟,两趟……直到前院那个半人高的大水缸见了底,又被他重新注满清亮的井水。

挑完水,他又找来一把豁了口的柴刀和磨刀石,坐在柴房门口,一下一下,沉稳有力地磨砺着刀刃。

金属摩擦石头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磨快了刀,他便开始劈柴。

那些碗口粗的硬木柴,在他手下仿佛变得酥脆,柴刀带着精准的力道落下,“咔嚓”一声,应声而开,断口平滑。

他劈柴的动作并不快,却极有效率,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仿佛每一次挥刀都计算好了角度和力量,绝不浪费一丝气力。

很快,劈好的柴火便在他身后堆起整齐的一摞。

陈老头不知何时站到了正殿的门槛内,抱着胳膊,默默地看着后院那个沉默劳作的身影。

浑浊的老眼在墨尘那沉稳的劈柴动作和明显在忍耐疼痛却依旧一丝不苟的腿上停留了片刻,最终又落回那张过分年轻却写满风霜和坚毅的脸上。

他什么也没说,看了一会儿,便转身踱回了昏暗的殿内。

夕阳的余晖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

给山坳和古老的城隍庙镀上了一层黯淡的金边。

香客早已散尽,庙门关上了大半,只留下一条缝隙。

墨尘终于劈完了最后一根柴,将柴刀仔细地放回原处。

他扶着酸痛的腰,慢慢直起身,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腿上的伤口在持续的劳作下,又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针在扎。

更深处,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骨髓深处的疲惫和空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地漫上来。

这种感觉,从三年前那次几乎要了他性命的意外后,就如影随形。

无论他如何打熬筋骨,修炼恩师留下的那套名为“磐石劲”的强身法门,这种仿佛生命本源在悄然流失的空乏感,始终无法根除。

他甩甩头,试图将这无力的感觉甩开。

他拿起靠在墙边的大竹扫帚,开始清扫庙前的小广场。

竹枝刮过青石板,发出单调而规律的“沙——沙——”声。

落叶和香客留下的零星纸屑被扫到角落。

暮色四合,山风渐起,带着深秋的寒意,吹得他湿透又半干的衣衫紧贴在身上,激起一阵寒颤。

清扫完毕,墨尘将扫帚放好,准备回自己那个四面透风的窝棚。

刚走到庙门内侧,准备关上那半扇门板,一直坐在殿内阴影里、仿佛一尊泥塑的陈老头,忽然开口了,干涩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有些突兀:

“灶房锅里,还剩半碗杂粮糊糊,自己去吃。吃完把灶膛的火灰掏干净。”

墨尘脚步一顿,心头涌上一丝暖意。他转过身,对着殿内阴影的方向,再次躬身:“多谢老先生。”

灶房在正殿侧面,狭小、烟熏火燎的痕迹很重。土灶上架着一口黑黢黢的铁锅,揭开木锅盖,里面果然还剩着一点温热的、灰褐色的糊糊,散发着粗粮特有的味道。

墨尘没有嫌弃,拿起灶台上一个豁口的粗陶碗,小心地将那点糊糊刮进碗里,又拿起水瓢,从旁边一个木桶里舀了点凉水涮了涮锅底,将涮锅水也倒进碗中,勉强凑了小半碗稀汤寡水。

他靠在冰冷的灶台边,几口就将这微温的食物吞咽下去。

粗糙的颗粒划过喉咙,带着一种原始的饱腹感,稍稍驱散了身体的寒冷和那莫名的空虚。

吃完,他依言拿起灶膛边的铁火钳和破簸箕,蹲下身,开始清理灶膛里的冷灰。

灰烬中还残留着点点暗红,散发着余温。他动作仔细,将灰烬全部扒出,装进簸箕,又用火钳将里面未燃尽的炭核挑拣出来,放在一旁备用。

做完这一切,他才端着簸箕走出灶房。

夜,彻底笼罩了山坳。

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疏星在厚重的云层间偶尔闪烁。

山风更大了,吹过庙宇的飞檐和周围的树林,发出呜呜的呼啸,如同鬼哭。

墨尘端着簸箕,走向庙后堆放垃圾的角落。这需要绕过庙侧一条狭窄、堆满杂物的小道。

小道没有灯火,只有正殿门缝里透出的一点微弱烛光,勉强勾勒出脚下坑洼不平的石板轮廓。

风声在耳边呼啸,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打着旋儿。

突然,墨尘的脚步猛地顿住!

一股极其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如同死水潭底淤泥腐烂般的腥臭气息,被凛冽的山风裹挟着,扑面而来!

这气味是如此强烈,瞬间压过了草木泥土的味道和庙宇的香烛气,直冲鼻腔。

墨尘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习武之人对危险的直觉瞬间提升到顶点。

他屏住呼吸,锐利的目光如同夜行的豹子,穿透沉沉的黑暗,投向气味来源的方向——小道尽头、靠近后山树林的边缘。

那里,似乎有一团比夜色更浓重的、不规则的黑影,蜷缩在冰冷的石板地上。一动不动。

是人?还是野兽?

墨尘的心跳骤然加速,握着簸箕边缘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迅速侧身,将身体紧贴在冰冷的庙墙上,最大限度地隐入墙角的阴影中。

耳朵极力捕捉着四周的声音——除了风声,只有一片死寂。那黑影周围,似乎也没有其他可疑的动静。

是受伤倒毙的山民?还是……陷阱?侯府的人追到这里了?这个念头让他脊背生寒。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强迫自己冷静。

不能慌,他轻轻放下手中的簸箕,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然后,他猫下腰,每一步都踩得极轻极稳,如同灵猫,无声无息地向着那团黑影靠近。

右手,已经悄然按在了腰后——那里,贴身藏着一柄半尺长的、磨得极其锋利的短匕首。

那是他仅存的防身之物,距离在无声中拉近,那令人作呕的气味越发浓烈。

墨尘终于看清了。

那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破旧、沾满泥污和深褐色污迹(很可能是干涸的血迹)灰布袍子的老者!他蜷缩着,面朝下趴在地上,花白的头发凌乱地粘在脸颊和石板上。

一条手臂以不自然的姿势压在身下,另一条手臂软软地垂在身侧。

整个人毫无生气,如同被丢弃的破麻袋。

墨尘停在几步之外,没有立刻上前。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老者周围的地面,又警惕地望向四周幽暗的树林。

除了风吹树叶的哗哗声,别无动静。老者身下,一小片深色的液体在冰冷的石板上缓慢地洇开,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和那股奇异的腐臭。

不像陷阱。

这老者,是真的重伤濒死。

墨尘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丝,但警惕并未放下。他缓缓靠近,在老者身边蹲下,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向老者颈侧。

指尖触碰到冰冷黏腻的皮肤,那温度低得不像活人,墨尘心头一沉。

他凝神,仔细感受。

一下…两下…

极其微弱、缓慢,仿佛随时会断掉的搏动,透过指尖传来。

还活着!但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墨尘皱紧了眉头。救?还是不救?

这老者身份不明,伤势诡异,那股奇特的腐臭更是透着不祥。

在这荒山野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更何况他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然而,看着老者那花白的头发,那蜷缩在冰冷石板上的孱弱身影,墨尘眼前恍惚闪过许多年前,那个同样冰冷的雨夜,他倒在泥泞中奄奄一息时,一只带着厚茧却异常温暖的大手将他拉起的情景……

恩师当年救他,可曾犹豫过?

“唉……”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呼啸的山风里。

墨尘不再犹豫。

他迅速将匕首插回后腰,动作轻柔却有力地将昏迷的老者翻过身来。

借着远处庙门缝隙透出的微光,他看清了老者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枯槁、布满深刻皱纹的脸,脸色是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色。

嘴唇干裂乌紫,嘴角残留着黑褐色的污渍。

最让墨尘心头一跳的是,老者紧闭的眼皮之下,眼珠似乎在不自然地微微颤动,仿佛在经历着极其痛苦的梦境。

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极其不舒服的阴冷气息,似乎正从老者身体深处散发出来。

这老者,绝非普通山民!

但此刻救人要紧。

墨尘抛开杂念,伸手探了探老者额头的温度——滚烫!如同烧红的炭!与颈侧的冰冷形成诡异的对比。他迅速检查了一下老者身体,没有发现明显的外伤,那浓重的血腥味似乎并非来自体表。

顾不得多想,墨尘将老者一条手臂绕过自己脖颈,另一只手抄起老者的膝弯,腰腿同时发力。

“起!”

老者很轻,轻得有些出乎意料,仿佛只剩下一把枯骨。

墨尘将他稳稳背起。

那滚烫的额头贴在他冰冷的后颈上,烫得他一个激灵,那股混合着血腥和腐臭的阴冷气息也更加清晰。

山风呜咽,夜色如墨。

墨尘背着这个来历不明、气息奄奄的老者,一步一步,踏着庙后小径冰冷的石板,朝着他那间四面透风的窝棚走去。脚步沉重而坚定。

窝棚低矮的门框就在眼前,里面是更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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