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发已经花白,鬓角的头发贴在耳后,显得干净利落,脸上刻着岁月留下的皱纹,却透着温和。
那双眼睛深邃得像大海,平静的表面下藏着能搅动世界风云的智慧。
正是这个国家此刻的掌舵人。
“你就是晏明洲同志吧?” 老人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却异常温和,像长辈跟晚辈说话,没有半点架子。
“领导好。” 晏明洲转过身,没有刻意的激动,只是微微颔首,姿态恭敬却不卑微,眼神平静地迎上老人的目光。
“坐吧,别站着,刚进来肯定冷。” 老人摆了摆手,自己先走到主位沙发前坐下,动作缓慢却稳健,没有丝毫拖沓。
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又朝着晏明洲的方向推了推茶杯,语气随意:“喝点热茶暖暖身子,早上的风还是凉。”
晏明洲在对面沙发坐下,双手自然放在膝盖上保持着端正的坐姿,后背挺直。
他知道老人不会跟他绕圈子,这场谈话从一开始就会直奔核心,没必要说虚话客套话。
果然,老人没提港城的生意,甚至没提一句 “赚钱” 的事。
他抬起手指了指墙上的世界地图,目光落在苏联那片广袤的土地上,手指轻轻点了点莫斯科的位置:“小顾把你的报告给我看了,很有意思,也很大胆。”
他拿起茶几上的放大镜,走到地图前,镜片对准苏联的欧洲部分,声音平静地问:“你说这个巨人十年之内可能会倒下?”
问完,他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睛落在晏明洲脸上,没带喜怒,却透着审视,像在评估这个结论的可信度。
“不是可能,是一定。” 晏明洲迎上他的目光,语气没有丝毫犹豫,声音清晰坚定,“他们的计划经济体制已经僵化到了骨子里,粮食产量连续五年下滑,去年的粮食缺口已经达到了两千万吨,只能靠进口填补。工业产能更差,军工占了七成以上的资源,民用工业连一半产能都用不上,老百姓连基本的生活用品都要排队抢购,就像一个人只靠输血维持生命,内脏早就坏了,倒下是迟早的事。”
老人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手里的放大镜在地图上缓缓移动,停在了乌、克、兰地区:“你判断他们经济五年内会断崖式下跌的依据是什么?是粮食缺口还是能源问题?这里是他们的粮仓,要是出问题影响会多大?”
“粮食缺口是直接原因,能源问题是根本原因。” 晏明洲回答得条理清晰,“他们的石油出口占外汇收入的七成以上,一旦国际油价下跌,外汇储备会瞬间见底,到时候连买粮食的钱都没有,经 济必然崩盘。乌、克、兰的粮食产量占苏联的四成,要是这里因为民族矛盾出现动荡,粮食供应会直接断档,到时候老百姓没饭吃,社会稳定就会出大问题。”
老人又问:“报告里说民族矛盾是最后一根稻草,你觉得最先出问题的会是哪里?波罗的海那三个小国,还是中亚那些加盟共和国?”
“最先出问题的肯定是波罗的海三国。” 晏明洲语气肯定,“他们离西欧近,受西方思想影响深,早就有独立的想法,而且人口少面积小,脱离苏联的成本低,中亚那边虽然民族多矛盾复杂,但离我们近,而且经济依赖苏联的补贴,短时间内不会先乱,但长期来看也会跟着独立。”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这间朴素的会议室彻底变成了关乎世界未来的战略推演室。
老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深刻,一个比一个尖锐,句句都戳在要害上:“如果他们真的解体,我们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什么?是边境安全还是意识形态的冲击?”
“那些失业的军工专家我们该怎么争取?用待遇还是用感情?会不会引起西方的反对?”
“乌、克、兰的黑海造船厂对我们的海军发展有多大价值?我们该怎么跟他们合作才能拿到核心技术?”
这些问题,哪怕是国际顶级的战略专家恐怕都要冷汗直流,晏明洲却对答如流。
他结合前世的记忆,把未来几十年的地缘格局掰开揉碎了说,没有丝毫隐瞒:“最大的挑战不是边境,是意识形态的冲击。苏联解体后,社会主义不行的论调会传进来,很多人会动摇,我们必须提前坚定自己的道路,加强思想建设不能被带偏。”
“争取军工专家,待遇和感情都要靠,我们可以在东北西北建专门的科研园区,给他们提供最好的住房、医疗、教育资源,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同时要让他们知道,来中国能实现自己的价值,能继续搞科研,不用为生计发愁。西方肯定会反对,但我们可以低调进行,先从民间交流开始,慢慢吸引他们过来。”
“黑海造船厂对我们太重要了,他们能造航母,有完整的技术体系和熟练工人。我们可以以合作造船的名义跟他们建立联系,先派技术人员去学习,再慢慢把关键技术和工人吸引过来,这是我们缩短与西方海军差距的最好机会,错过就再也没有了。”
老人全程静静地听着,手里的放大镜偶尔在地图上移动,却很少打断。
他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平静,慢慢变得凝重,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沙发扶手,听到黑海造船厂时,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还在笔记本上快速记了几个字,听到吸引军工专家时,更是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他看着晏明洲的眼神也渐渐变了,最初是审视,带着检验年轻人的意味,然后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对国际局势的理解这么深刻,到最后欣赏的意味越来越浓,甚至带着几分后生可畏的感慨,仿佛看到了国家未来的希望。
当晏明洲说完最后一个字,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远处隐约传来的鸟鸣。
老人放下放大镜走回沙发前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感慨。
他看着晏明洲,眼神里带着欣慰,还有几分期许:“我们这个国家从积贫积弱走到今天不容易,要是能多几个像你这样,能跳出棋盘看世界心里装着国家的年轻人,何愁不能复兴啊!”
这句话是对晏明洲最大的认可,也是对他价值的最高肯定,比任何荣誉都更让他动容。
交流的最后,老人终于把话题拉到了他身上。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像聊家常一样随意,“年轻人,你很有才华,也很有想法。那么,你这次回来,对国家、对你自己又有什么打算呢?是想在国内做点生 意,还是有更长远的计划?”
晏明洲知道,这不仅是问他的计划,更是问他的立场,是想拿着资源赚一笔就走做个过客,还是想扎根下来,跟国家绑在一起做个建设者。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沙发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风衣的领口确保没有褶皱,又拉了拉衣角让自己看起来更端正。
然后,对着眼前这位为国家奉献了一辈子,头发花白却依旧精神矍铄的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九十度的鞠躬,腰背挺得笔直,头低到能看到自己的脚尖,带着最诚挚的敬意,也带着最坚定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