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五十分，图书馆三楼西侧的储藏室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纸张和灰尘混合的味道。杜明背靠着冰冷的铁皮书架，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书脊硌着脊椎的触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小的尘埃颗粒，呛得他喉咙有些发痒。他下意识地想咳嗽，却被身旁的赵凯用眼神制止了，只能硬生生把那股痒意憋回去，憋得眼角泛起一丝湿意。
“都别动，管理员快来了。”赵凯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一根绷紧的线，在寂静的储藏室里轻轻颤动。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反射着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不清具体的眼神，但那紧绷的侧脸线条却暴露了他此刻并非表面那般平静。
储藏室不大，塞满了淘汰的旧书和破损的桌椅，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在光线里翻滚，仿佛一群不安分的精灵。杜明、张扬、李伟和赵凯四个人挤在角落里，身体几乎贴在一起，彼此的呼吸声交织着，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形成一种诡异的共鸣。杜明能闻到张扬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那是这家伙下午躲在操场角落偷偷抽的；还能闻到李伟身上的洗衣粉味，带着点甜腻的花香，和他平时那副胆小怯懦的样子倒是挺像。
“怕什么，”张扬嗤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不屑，他用胳膊肘撞了撞李伟，“就算被发现了，大不了就是被赶出去，还能吃了咱们？”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着，屏幕亮度没调暗，刺眼的光映在他脸上，让他那双总是带着点桀骜的眼睛显得格外亮。这场夜宿图书馆的赌约就是他提出来的，起因是宿舍夜聊时有人说这栋建校时就存在的老图书馆晚上闹鬼，他当即拍着胸脯说要亲自来验证，还拉着另外三个室友打了赌，谁要是中途退出，就得包揽一个月的宿舍卫生。
李伟被他撞得一个激灵，手机差点没拿稳，连忙死死攥住，同时飞快地按了几下，把屏幕亮度调到最低，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光勾勒出他紧张的侧脸。“小声点……”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像秋风里摇曳的树叶，“我听说管理员可严了，要是被记过怎么办？”他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机壳上的卡通图案被他按得有些变形。
杜明没说话，只是把目光投向那道狭窄的门缝。图书馆里的灯光已经暗了下来，只剩下走廊里的长明灯还亮着，透过门缝能看到外面书架的模糊轮廓，像一个个沉默的巨人，矗立在寂静中。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在敲打着心脏，让这原本就紧张的气氛更加凝重。他想起白天来图书馆时看到的景象，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进来，落在翻书的学生身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安宁，可此刻，这座知识的殿堂却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正慢慢睁开它幽暗的眼睛。
八点五十五分，走廊里传来了缓慢而有节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脚步声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仿佛每一下都踩在所有人的神经上。杜明感觉自己的心跳瞬间加速，像要挣脱胸腔的束缚，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带着身旁的李伟也跟着僵硬起来，只有张扬还在满不在乎地摆弄着手机，但手指的动作却明显慢了下来。
“同学，闭馆时间到了，快回宿舍吧。”管理员的声音响了起来，温和得像午后的阳光，带着点沙哑的质感，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这声音并不严厉，甚至可以说得上亲切，可听在躲在储藏室里的四个人耳中，却像是一道无形的命令，让人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
脚步声停在了储藏室门口，杜明的心跳几乎要停滞了。他能想象出门外那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管理员的样子——头发花白，总是笑眯眯的，白天在借阅台时还会耐心地指导学生找书。可此刻，这个形象在他脑海里却变得模糊而陌生。
“里面有人吗？”管理员又问了一句，声音依旧温和，但杜明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储藏室里一片死寂，四个人连呼吸都放轻了，只有心脏狂跳的声音在耳边轰鸣。
几秒钟的沉默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慢慢移向了下一个房间。“同学，闭馆时间到了，快回宿舍吧。”同样的话语，再次在走廊里响起，然后又慢慢远去。
杜明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些，他悄悄呼出一口气，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李伟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赵凯推了推眼镜，低声说：“再等一会儿，确认他走了再说。”
张扬这才收起手机，撇了撇嘴：“我就说没事吧，看把你们吓的。”话虽如此，他的声音里却少了几分刚才的嚣张，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走廊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挂钟单调的滴答声。杜明靠在书架上，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储藏室里堆满了各种旧书，书脊大多已经褪色，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他随手抽出一本，封面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吹了一下，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就在这时，他隐约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翻动书页。声音很轻，若有若无，夹杂在空气流动的声音里，很容易被忽略。杜明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侧耳细听，那声音确实存在，而且似乎就是从隔壁的书架方向传来的。
“你们听到了吗？”杜明压低声音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张扬皱了皱眉，竖起耳朵听了听，然后不屑地笑了：“听到什么？风声吧？你这胆子也太小了，还没到十二点呢，就开始疑神疑鬼了。”
李伟却猛地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攥着手机的手又紧了紧，声音发颤：“我……我好像也听到了……”
赵凯也凝神听了片刻，眉头微蹙：“别说话，再听听。”
四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储藏室里再次陷入死寂。那翻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比刚才稍微清晰了一些，一页一页，节奏均匀，仿佛真的有人在深夜的图书馆里安静地阅读。可这个时间，图书馆里应该已经空无一人了才对——管理员刚刚清过场，所有的学生都该离开了。
张扬的脸色终于变了变，但还是嘴硬：“可能是……老鼠吧？老鼠弄出来的声音。”
这个解释显得有些苍白无力，谁都知道，老鼠弄不出这么有规律的翻书声。杜明的后背泛起一阵寒意，他想象着黑暗的书架之间，有一个看不见的身影正坐在那里，一页一页地翻着书，那画面让他头皮发麻。
九点十分，赵凯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低声说：“应该安全了，管理员应该已经走了。”他率先走到储藏室门口，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向外张望了片刻，然后回头对其他人说：“没人，出来吧。”
四个人依次从储藏室里走出来，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打破这深夜的寂静。图书馆大厅的灯还亮着，暖黄色的光线照亮了空旷的空间，却驱散不了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白天里坐满了学生的阅览区此刻空无一人，只有几张桌子上还摊开着书，书页在微弱的气流中微微翻动着，发出细碎的声响，正是刚才他们在储藏室里听到的声音。
杜明走到一张桌子前，低头看了看摊开的书。那是一本旧版的《西方哲学史》，书页已经泛黄发脆，其中一页被折了角，上面用铅笔写着几行潦草的笔记，但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像是很久没有人动过了。可那微微翻动的书页却在无声地诉说着，刚刚这里并非空无一人。
“奇怪，刚才管理员清场的时候，这些人怎么走得这么急？书都不带走？”张扬走到另一张桌子前，拿起一本摊开的小说翻了翻，语气里带着疑惑。
李伟紧紧跟在杜明身后，眼睛不安地扫视着四周，声音压得很低：“杜明，你说……这里面该不会真的有什么吧？”
赵凯推了推眼镜，走到服务台前，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不好说，”他沉吟着，“这栋图书馆有些年头了，传闻一直不少。我们还是小心点好，别乱碰东西。”
杜明的目光落在了大厅尽头的走廊上，那里光线昏暗，隐约能看到走廊深处立着一面穿衣镜，镜面反射着微弱的光，像是一只窥视的眼睛。他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总觉得那片黑暗里藏着什么东西，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张扬似乎对那些摊开的书产生了兴趣，他走到一个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书翻了起来，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试图打破这压抑的气氛。李伟则一直紧紧跟在杜明身边，脚步有些发飘，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赵凯则像个侦探一样，仔细地检查着大厅里的每一个角落，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时间慢慢推移，图书馆里静得可怕，只有张扬翻书的声音和四个人的呼吸声在回荡。杜明看了一眼手机，已经九点半了，夜，才刚刚开始。他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但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有种预感，这个夜晚，绝不会像张扬想象的那么简单，这座看似平静的图书馆，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他们，已经不小心踏入了这秘密的漩涡之中。
走廊深处的穿衣镜依旧立在那里，在昏暗的光线下，镜面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看不真切。杜明收回目光，不敢再看，他总觉得再看下去，会看到一些让他无法承受的东西。他深吸一口气，对另外三个人说：“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待着吧，别到处乱逛了。”
张扬从书里抬起头，撇了撇嘴：“怕什么，这地方这么大，不多逛逛怎么对得起我们冒这么大的险？”话虽如此，他还是把书放回了书架，显然也觉得这过于安静的环境有些让人不适。
赵凯点了点头：“杜明说得对，我们最好先熟悉一下环境，不要走散了。一楼相对来说比较安全，我们就在一楼阅览区待着吧。”
李伟立刻表示赞同：“对对对，就在这里待着，别去别的地方了。”
于是，四个人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椅子是冰凉的金属材质，坐上去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窗外是漆黑的夜空，只有几颗星星散发着微弱的光，校园里的路灯也熄灭了，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睡，只有这座图书馆，还亮着灯，像一座孤独的岛屿，漂浮在黑暗的海洋里。
杜明看着窗外的黑暗，心里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他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手机信号变得极其微弱，几乎连不上网。他尝试着给家里发了条消息，却显示发送失败。一种与世隔绝的孤独感涌上心头，让他更加恐慌。
“哎，你们看这个。”张扬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沉默。他指着自己面前的桌子，脸上带着一丝好奇。
杜明、李伟和赵凯连忙凑过去，只见桌子的角落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黑色的水笔写着几行字，字迹有些潦草，像是匆忙间写上去的。
杜明的目光落在纸条上，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纸条上的内容很简单，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寒意，仿佛一把冰冷的刀，瞬间划破了这虚假的平静。
那上面写着：“1. 晚上10点后，请勿直视走廊尽头的穿衣镜。”
规则，出现了。杜明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抬起头，再次望向走廊深处的那面穿衣镜，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那镜子里，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