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张无形的网,刚踏入市立第三医院的大门,就将杜明牢牢罩住。空气里漂浮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明明是午后,走廊的光线却昏暗得像是黄昏,墙壁上的白漆斑驳脱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水泥,像一块块结痂的伤口。
杜明是来陪床的。他的 Uncle 周三天前在这里突发脑溢血,如今还躺在重症监护室外的观察病房里。办理完探视手续,护士递给他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用打印体写着“陪床人员须知”。
“务必仔细阅读,严格遵守。”护士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调,她的眼神扫过杜明时,像是在确认什么,“这对您和病人都很重要。”
杜明点点头,随手将信封塞进裤兜。他此刻满心都是 Uncle 周的病情,没太在意护士异样的态度。直到他穿过长长的走廊,找到那间标着“307”的观察病房,推开门时,一股比走廊里更浓郁的、混合着药味和某种腐朽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才想起那个信封。
Uncle 周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杜明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看着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滴落下,心里沉甸甸的。他掏出信封,抽出里面的纸。那是一张泛黄的打印纸,字迹有些模糊,像是用很旧的打印机印出来的:
市立第三医院观察病房陪床人员须知
1. 每日上午8点至下午6点为探视及陪护时间,其余时间请务必离开病房,且不要在走廊逗留。若因特殊情况需夜间陪护,必须提前向护士站报备并获得蓝色手环,手环不可离身。
2. 病房内的时钟有时会不准确,请以护士站墙上的电子钟为准。若发现病房时钟显示“00:00”,无论当时实际时间如何,都必须闭上眼睛,保持静默,直至听到走廊传来第一声脚步声。
3. 夜间可能会有“医生”查房,辨认其身份的方式是:真正的医生会穿白色大褂,且胸前的工作牌照片是彩色的。若遇到穿灰色大褂、工作牌照片为黑白的人,请立刻假装熟睡,无论对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睁眼、不要回应。
4. 病房内的饮水机在夜间12点后不可使用。若听到饮水机发出“咕嘟”声,且水面浮现黑色漂浮物,请勿直视,立即用被子盖住头部,默念“只是水垢”,持续至少五分钟。
5. 不要回应任何来自病房门外的、声称是“家属”或“护士”的呼唤,除非对方能准确说出你 Uncle 的名字。记住,对方可能会模仿你熟悉的声音。
6. 若发现 Uncle 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床沿,且节奏为“三短一长”,请立即将床头的红色按钮按下三次。按钮按下后,若五分钟内无人前来,不要再按,也不要试图叫醒 Uncle,安静等待至天亮即可。
7. 离开病房时,务必检查是否带走了所有属于自己的物品,不要留下任何私人物品,包括头发、指甲等。医院不喜欢“额外的东西”。
杜明读完,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这些规则太诡异了,完全不像是正常医院会有的规定。他下意识地看了看病房里的时钟,指针指向下午3点15分,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他试图把这当成是某种恶作剧,或者是这家管理混乱的老医院的怪癖,但心里那股不安却挥之不去。尤其是护士刚才的眼神,还有走廊里那若有若无的、像是有人在低声啜泣的声音,都让他浑身不自在。
这时, Uncle 周的手动了一下,杜明立刻凑过去,轻声问:“Uncle,您感觉怎么样?”
Uncle 周没有睁眼,只是喉咙里发出一阵模糊的气音。杜明叹了口气,正想给 Uncle 周掖掖被子,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墙上的时钟——刚才还好好的指针,不知何时开始疯狂地倒转,数字在表盘上飞速跳动,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他的心猛地一紧,赶紧看向护士站的方向,可走廊被门挡住,根本看不见那里的电子钟。
就在这时,时钟的指针骤然停住,稳稳地指向了——00:00。
明明窗外的天色还亮着。
杜明的呼吸瞬间屏住,他想起了规则第二条。几乎是本能地,他猛地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攥住椅子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消毒水的味道变得异常刺鼻。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在耳边回荡。除此之外,整个病房安静得可怕,连 Uncle 周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十分钟,杜明的眼皮因为长时间紧闭而有些发酸,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突然,走廊里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慢,很沉重,像是穿着厚重的靴子踩在地板上,一步一步,正朝着307病房的方向靠近。
这是第一声脚步声。
杜明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但他没有立刻睁眼。他等着脚步声过去,或者停在别处。
然而,那脚步声在307病房门口停住了。
紧接着,是“笃、笃、笃”的敲门声。
杜明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他想起了规则第五条,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门外没有人说话,只有持续不断的敲门声,节奏均匀,不急不缓,像是在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这敲门声,一直持续着,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