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哮天与对面的麻袍老人就这样相对而坐,沉默不言的在那里细致的品尝完了一碗馄饨。
老人吃的不疾不徐,时不时还发出呲溜呲溜的喝汤声,就像一个普通的田间老农,在结束一天后的晚餐。
那碗馄饨汤仿佛是什么世间不可多得的灵药,陈哮天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暗伤,隐隐的有修复的趋势。
倒霉了这么多天,终于有好事发生,他忍不住喜笑颜开,但瞅瞅周围这诡异的环境,他还是知趣的,把嘴角的笑意压了下来。
转而质问面前的麻袍老人:“你到底对他们做了些什么呢?”
“从结果来看,不像是坏事,但日夜不停,往来奔波,即使你对他们运用了特殊的效果,但普通人怎么可能适应这样生活?”
面对他的疑问,麻袍老人抬眼望着他,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微微笑着问他:
“那亲人你说什么算是人间烟火呢?”
“呃,鸡毛蒜皮 柴米油盐,邻居家的争吵,自己家的矛盾,人生路上的困惑,闲来无事的看云落花………总之就是一切不被注意的事物,与那些宏大的,高尚的理想相反的东西”
“你倒是很有悟性。”麻袍老人微微一笑。
“这些被普通人忽略的微小确幸,看似不值一提的碎片堆砌,却真正称得上是凡人之歌,生活的勇气,前进的道路,莫过于此,无论辛酸苦甜,且听一曲唱罢。”
“在一次又一次对抗平凡的过程中,消磨自己,同时也推动时光向前,这就是我们认可的解决岁月断裂的方法。”
陈哮天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好奇的瞪大了双眼。
麻袍老人,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发问。
他起身手指,轻轻点了点天空,天空上那轮虚假的明月顿时散开来,陈哮天这才看清了它的真实面目。
那是一块六芒星形状的月长石,晶莹剔透,石中心封印着小小的一管液体,陈哮天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凭本能察觉到,里面封印的东西极度危险,与他经历过的那些古神的气息相似。
可善加利用,也就成了刚刚救他一命的温柔“月光”。
“地下城虽然不大,但苍黎集也算是一方势力,但今没有人有意染指,或者说对苍黎集本身的运行规则产生干扰,你猜是为什么?”
陈哮天说道:“因为这里居民淳朴淳朴……
刚出口,他自己都嘲笑般的的摇了摇头。
这里是地下城,唯利是图,能生活在这里的都有一番悲惨的过去,都是在地上活不下的人类,各处流亡而来的无路之徒,即使他们保留人性,但绝不可能因为单纯善良而放过一块,平稳的土地。
“那是因为什么呢?”陈哮天即使精通猎魂人课程中《审时度势》的课程依旧无法看清面前这副局面。
麻袍老人笑了笑:“还能因为什么?因为这是地下城的中心啊。”
“这里……是陈哮天惊的一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在地下城流浪了,那许多天见过许多危险的交易,看过地下搏击场里血腥残暴的盛宴,也感受过黑金拍卖台上的冷酷无情。
论财富,论科技,论暴力,这些与人间力量相挂钩的词语,都与这个平凡安稳的地方不相符合。
这个可以说是一文不值的集市,竟然是这地下城的中心。
“不用质疑,你没有发觉到来到地下以后,那些无路可归之人都会有意无意的靠近这里吗?其中不就包含了你,因为这里才是真正,能够躲避那些窥探的目光,斩断命运的地方。”
老人轻轻笑着,抚摸着白色的胡子,手指也轻轻的点了点,头顶数10米厚的土壤。
他们的头上,正是车水马龙的市中心,来回奔波的人群,行尸走肉,日复一日,重复着钟表式的生活,出生,长大,上学,结婚,生子,养育后代,然后死亡,一代又一代。
“如此生活那时间与停滞并无差别,这就是他诸神的盛宴!!!”麻袍老人仿佛不经意间道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陈哮天顿时感觉脊骨一寒,他知道那所谓的窥探目光,不是说地上城上方那些监视地下的猎魂人们,而是在天空上虚无的神座。
沉眠着的,苏醒着的,玩味着的,看似被人类科技和人类文明进展逼退的诸天众神,其实一直与世界的阴影同行,沉默出手,虽然远离这人间,却也戏弄着凡人的命运。”
“这就是苍黎集的意义,凝结凡人的意志,便会在一定区域内产生抵抗诸神目光的凝视,我们称之为【凡人歌】!!!”
听到这里,陈哮天他恍然大悟,整个苍黎集之所以如此烟火热闹,如此的平凡贴切,让他觉察到的温暖,实际上就是凝聚人类这个族群中,普通个体的微小愿望,生生期盼方才能隔绝那些宏大的目光。
而被所谓工业文明,所谓机械控制好的车水马龙,逐渐泯灭了普通个体的意志与向往,自然也不可能让他们产生怨力的波动,从而使这所有的人类记在神的保护之下,也在神的监视之中。
他有些明白了,但距离真相始终隔着一丝薄纱,未能全部参透奥秘,但仅仅了解这些,他便理清了面前这些人追逐的目的是什么。
他朝着麻袍老人微微鞠躬。
“真是受教诲了前辈,不知您的名讳。”
“无名之人罢了,你要愿意叫,叫声无名就好。”
“世间劳碌奔波之人大多无名,可时间璀璨辉煌的文明,却使之来回奔波的细小折痕汇成的万里长卷,所以无名亦众名,来之不易,知我名姓,但来者在心生必念吾辈。”
听到此处,陈啸天心里肃然起敬。作为猎魂人,他当然知道猎魂人内部也有一部分,无名无姓,默默埋伏,付出的同事。
为他们这些前线立功杀敌之人提供了无数的支持,支撑且最终小隐无声,聚光灯下只有他们的功绩,却不曾问过他们的姓名,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无名紧接着说道:
“当年,那位斩断岁月长河,无非就是因为那一次污染,彻底让岁月长河成了诸神控制的权柄……因此,才会雨凡人达成了共同的默契……”
“等等,您是说这背后……”老人点点头一拂袖,坐在刚刚的桌子旁边,久经岁月的桦木桌子干裂出了许多裂纹,老人用同样粗糙长满老茧的手,沿着一道又一道裂痕的轻轻抚摸下去。
像与老友的作别又像是对过往的悉数。
“哎,匆匆60年,现在可以告诉你为什么苍黎集分白天和晚上两个模式了,白日里是他们正常生活的营生,而晚上我必须设法为他们延续生机。”
“还秉持他们这样朴素生活理念的人已经不多了,即使常常吸纳新的成员……”此刻他看向陈哮天,陈哮天不好意思挠挠头,他当然没法说自己是因为没饭吃,才不得已在这里找了份工作,顺便打听一下情报。
老人当然知道他为何而来,也没有揭穿他,只是在原地顿了顿,咳嗽两声说道。
“可人终究是太少了,而且那些新的年轻人都带了科技或者神明的污染,想要净化又是许多时间,而这一段时间足够对凡人歌产生污染,因此就只好由我设法为他们延续生机,暂时保持着苍黎集像普通活人集市一般。
后半句听的陈哮天后背发凉,他眼神复杂的看向周围,破旧的沈大杂货铺,冒着热汤的老刘馄饨摊儿,还有旁边泛着油污的修鞋器具,这一切的一切在这个年份显得尤为珍贵和反骨。
他当然不排斥文明的进步或者科技的流转,但这一切的前提不是放下所有的人性和所有应当珍视的事物,工业文明以后规范的时间不仅加速了文明的流速,也将所有的人困在每一刻,画好的精准之中,被迫随时代的车能向前,直到慢慢耗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