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最终选择了一个相对稳妥的切入点下笔。
文章依旧辞藻华丽，结构工整，引经据典，看得出深厚的功底，却总隔着一层纱。
就像现在的他，外表或许依旧光鲜，内里却充满了无法言说的迷茫和空洞。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林耀几乎是解脱般地松了口气，却又立刻被一种巨大的空虚感淹没。
交卷后，他坐在座位上，看着周围或兴奋或沮丧讨论着答案的同学，只觉得一阵莫名的抽离和疲惫。
交卷的人流逐渐稀疏，林耀却仍僵坐在座位上，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窗外的阳光愈发灿烂，透过冰冷的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就在这时，一阵清朗欢快的笑声穿透了玻璃，隐约传了进来。
林耀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窗外——
只见不远处教学楼前的空地上，沈昭正和赵心怡、盛星辰几个女生走在一起。
她们似乎考得不错，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
赵心怡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逗得其他几人哈哈大笑。
沈昭也在笑。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温暖耀眼的光晕里。
她微微侧着头，听着同伴说话，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唇角上扬的弧度清晰可见，整个人鲜活、明媚，像是汲取了所有的日光，蓬勃地绽放着。
那笑容，干净，纯粹，充满了属于这个年纪的轻松和活力，没有一丝阴霾。
与她偶尔投向他的、那种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疏离的眼神，截然不同。
林耀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尖锐的疼痛伴随着巨大的失落感瞬间席卷而来。
他就这样隔着冰冷的玻璃窗，一动不动地望着楼下那个沐浴在阳光中、笑容灿烂的少女。
阳光下的她，那么美好，那么耀眼。
而躲在窗后阴影里的他，却像极了阴沟里窥探光芒的……
后面的那个词，他甚至不敢去想。
一种难以言喻的自卑和狼狈瞬间攫住了他。
他猛地低下头，像是被那过于灿烂的光芒灼伤了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却不是因为喜悦，而是因为一种近乎窒息的酸楚和难堪。
他曾经也是那样耀眼的存在，享受着众人的目光。
可现在，他却只能像个卑劣的偷窥者，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贪婪地捕捉着那份再也无法触及的明媚和温暖。
这巨大的反差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一股巨大的自我厌弃感如同潮水般将他吞没。
他猛地低下头，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抵消心底那股更难以忍受的酸胀和窒息感。
再抬头时，窗外的身影已经远去，消失在教学楼的门厅里。
只剩下空荡荡的林荫道，和满地冰冷的、斑驳的光影。
他依旧坐在阴影里，像一尊被遗弃的、逐渐冰冷的石像。
阳光正好，却与他无关。
林家别墅，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压抑的冷清。
林耀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家门，将书包随意扔在玄关，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和颓唐。
连续几天的失眠和心绪不宁，让他的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脸色也显得过分苍白。
张倩莲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翻看杂志，听到动静抬起头。
看到儿子这副失魂落魄、仿佛被霜打蔫了的样子，她精心描画的眉头立刻蹙紧了，心疼和担忧瞬间涌了上来。
她放下杂志，起身迎了上去，声音放得极其温柔：“回来了？考得怎么样？是不是太累了？妈妈让阿姨给你炖了燕窝，一直温着呢……”
她说着，伸出手想去摸摸儿子的额头，看看是不是不舒服。
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林耀，就被他猛地侧身避开了。
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清晰的、不容错辨的抗拒和疏离。
张倩莲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温柔关切瞬间凝固，转化为错愕和一丝受伤。
林耀没有看她，只是低着头，声音沙哑沉闷：“我没事，妈。不用管我，我想静静。”
他说完，绕过她，径直就要往楼上走。
张倩莲看着儿子明显消瘦不少的背影和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心疼得像是被针扎一样。
她忍了又忍。
“你先别急着上去，妈妈有件事跟你商量。你爸爸那边都联系好了，等你高三，我们就送你出国！去最好的预科学校，环境好，资源也好，肯定比你现在……”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耀猛地打断。
“我不去！”
他的反应激烈得出乎意料，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他猛地转过身，眼睛因为情绪激动而布满了红血丝，死死地盯着母亲，重复道，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不、去！”
张倩莲彻底愣住了，被儿子这前所未有的激烈反抗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准备好的所有关于国外美好前景的说辞，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在她预想中，儿子或许会犹豫，会不舍得同学朋友，但最终一定会接受这条更光明的坦途。
她万万没想到，得到的会是如此斩钉截铁、甚至带着恨意的拒绝。
短暂的震惊过后，一股被忤逆的怒火混合着长久以来的猜测和不满，瞬间冲垮了张倩莲的理智。
她保养得宜的脸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刺耳：
“不去？！林耀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去？！为了谁？啊？！”
她上前一步，手指几乎要戳到林耀的胸口，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和质问：
“是不是为了那个沈昭？！为了那个沾花惹草、把你迷得神魂颠倒、连前途都不要了的女人？！是不是！”
“妈！”
林耀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声音嘶哑地试图制止她。
但张倩莲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话语如同连珠炮般砸向他：
“我告诉你林耀！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你为了她放弃大好前程？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为了那么个不上台面的东西，魂都丢了！我绝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