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开学训话和班规强调后，便开始安排座位。
由于是刚分班，老师决定先按现在的座位暂时坐着，后续再调整。
周砚看着身旁正低头整理文具的沈昭，窗外的阳光洒在她柔软的发顶，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他的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敲了敲。
老师在班级里转了一圈，熟悉新面孔，也看看暂时的座位安排。
当他踱步到靠窗那组时，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混合着惊讶和满意神色。
年级第一的周砚和年级第二的沈昭，此刻正坐在了一起。
说实话，当初看到沈昭选择理科并分到他的班上，他既意外又倍感压力。
沈昭之前的文科班主任，没少给他发“菜刀”、“滴血”的表情包，表达“痛失爱将”的悲愤。
他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沉静、眉眼清丽的女生，放缓了语气，带着几分期许和关照，在沈昭面前停下，和蔼地问道：
“沈同学，转到理科，可还适应？学习上有什么困难，随时可以来办公室找我。”
沈昭抬起头，对上班主任关切的目光，礼貌地笑了笑，点头回应：
“谢谢老师。”
老师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背着手继续往前巡视。
他俩这短暂的互动，被后排的庄翰然看在眼里。
他立刻夸张地撇撇嘴，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的声音“抱怨”道：
“啧，老班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怎么就只关心学神和学霸？也不问问咱这‘潜力股’适不适应？”
坐在他旁边的赵心怡毫不客气地送了他一个白眼，精准打击：
“就你？还潜力股？你可是踩着分数线、班级倒数几名进来的，‘潜力’是挺大，可惜是下降的潜力！”
庄翰然被怼得噎住，捂住胸口，做出一副“心好痛”的夸张表情，引得周围几个同学忍不住低笑起来。
就在班主任转身走向讲台，庄翰然和赵心怡还在后排小声斗嘴的间隙里。
教室靠前门的位置，一道压抑而执拗的视线，如同挣脱了束缚，直直地投向靠窗后排的沈昭。
林耀侧着身，手肘撑在桌面上，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目光复杂地胶着在沈昭沉静的侧脸上，那里面有未散的不甘，有挣扎的痛苦。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本能的追逐。
仿佛看着她，就能抓住一点与那些混乱梦境和失落现实相关的碎片。
没有人知道他这个寒假是怎么过的。
多么煎熬。
她和周砚的互动，都被这个狡猾的家伙不着痕迹发表在了空间。
然而，这道过于专注甚至带着灼热温度的视线，并未在它的目标身上停留超过两秒。
几乎就在林耀目光落下的瞬间——
坐在沈昭身旁的周砚，原本低垂着眼帘在看笔记，却像是头顶长了眼睛。
他倏然抬眸，目光如冷电，精准地截住了林耀投来的视线。
没有警告，没有言语。
周砚的眼神深邃，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只有一种清晰的、不容侵犯的界限感和占有欲。
两道视线在空中相撞。
一道是压抑灼热的痛苦与不甘。
一道是冷静清晰的守护与警告。
空气仿佛在两人之间凝固、冻结，形成了一道无形的的屏障。
沈昭似乎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气场变化，她微微蹙眉，从物理笔记中抬起头，略带疑惑地侧脸看向周砚。
就在她转头的瞬间，周砚已然收回了与林耀对峙的目光，重新垂下眼帘，恢复了那副清冷学神的模样。
而前排的林耀，在周砚那冰冷的目光压迫下，像是被刺了一下，狼狈地、率先移开了视线，猛地转回头，手指紧紧攥成了拳，指节泛白。
一场无声的较量，在老师背对课堂板书、同学们尚未完全安静的间隙里，开始即结束。
下课铃一响，庄翰然就瘫在桌子上哀嚎：
“不是吧！第一节课就这么难！这日子没法过了！”
赵心怡也苦着脸，拉着沈昭的胳膊撒娇：
“昭宝，这数学听得我头昏脑涨，陪我去趟厕所透透气？”
沈昭被她逗笑，放下笔：
“好。”
两个女生挽着手离开了教室。
庄翰然原地复活，嚷嚷着“急需零食续命！”一溜烟跑向小卖部。
还回头问了句：
“砚哥，要带啥不？”
周砚头也没抬：
“不用。”
教室里瞬间空了大半，只剩下零星几个还在埋头整理笔记的同学。
就在这片暂时的安静中，前排的林耀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几步走到周砚课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死死地盯着依旧稳坐如山的周砚，声音因为压抑着情绪而显得有些沙哑和尖锐：
“周砚，你在嘚瑟什么？”
他看到了。
看到了周砚和沈昭坐在一起，
看到了他们之间那种自然的氛围，
看到了沈昭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而周砚，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在他眼里就是最大的炫耀！
周砚闻言，终于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失控而显得有些狼狈的“对手”。
身体甚至放松地向后靠了靠，指尖随意地转着笔。
然后，他迎着林耀几乎要喷火的目光，轻描淡写地吐出几个字：
“没什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旁空着的、属于沈昭的座位。
“只是，我是昭宝同桌。”
昭宝同桌。
这四个字，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林耀的心上。
林耀撑在桌子上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
周砚不再看他，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在书本上，仿佛林耀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干扰项。
林耀僵在原地，死死地瞪了周砚几秒，最终猛地直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出了教室
周砚听着那仓促远去的脚步声，嘴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战斗力，不堪一击。
林耀几乎是凭着胸腔里那股无处发泄的憋闷和一股破罐破摔的冲动，直接跑到了班主任办公室。
“老师，我要求调换座位！”
他站在办公桌前，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
班主任从教案中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调座位？你想和谁坐？理由呢？”
林耀深吸一口气，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快速说道：
“我想和沈昭坐一起！”
他顿了顿，搜肠刮肚地想出一个理由，
“我……我需要她需要辅导。”
“需要辅导？”
班主任的嘴忍不住抽了抽，目光落在自己手边上学期期末的成绩单上——
林耀，年级前十。
沈昭，年级第二。
他实在没看出来林耀哪个科目“需要”沈昭来辅导。
班主任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些小年轻的心思他见得多了。
他不想粗暴处理，于是采取了迂回策略，慢悠悠地说道：
“这个嘛……调座位不是小事。而且沈昭同学现在和周砚坐在一起。这样吧，”
他故意顿了顿，看向林耀，“那你问问周砚同不同意，他同意的话……”
话音未落，一个清冷而笃定的声音就从办公室门口传来，截断了他后面的话——
“我不同意——”
只见周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身姿挺拔，神色平静。
他迈步走进来，先是对班主任礼貌地点了点头。
然后目光淡然地扫过脸色难看的林耀，最后看向班主任理所当然地陈述道：
“老师，我的语文是短板，尤其是作文。沈昭同学是众所周知的文科天才，正好可以帮我。”
班主任：“……”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一个比一个离谱的学生。
一个年级前十说要“被辅导”，
一个年级第一、理科接近满分的学神说自己是“语文短板”需要帮助……
这理由找得，一个比一个不走心！
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看着对峙的两人，一个是情绪明显不稳的林耀，一个是逻辑“清晰”且气场更强的周砚。
得，这浑水他是不蹚了。
班主任无奈地挥挥手，做出了最“明智”的决定：
“……行了行了，你们自己商议吧！只要不影响学习，座位的事情你们自己定！”
他把皮球完美地踢了回去。
周砚得到这句“自己商议”，目的已然达到，对老师再次点头：
“谢谢老师。”
然后看也没看林耀一眼，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办公室。
自办公室调座位的企图失败后，林耀似乎并未放弃。
第二天清晨，沈昭刚在座位坐下，林耀就走了过来，将一个印着某知名早餐店logo的精致纸袋放到了她的课桌上，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三明治和温牛奶。
“昭……沈昭，给你带的早餐。”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讨好。
周围几个早到的同学目光若有若无地瞟了过来，带着好奇与探究。
沈昭看着桌上的早餐，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刚想开口拒绝——
“她吃过了。”
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周砚甚至连头都没抬，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英文原着上。
他翻过一页书，才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
“吃我做的了。”
沈昭听到周砚的话，原本想拒绝的话咽了回去，转而对着林耀，语气疏离而礼貌：
“谢谢，不过我真的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说着，将那个纸袋轻轻推回了林耀面前。
林耀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那个被退回的早餐袋，一股巨大的难堪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默默地拿起早餐袋，手指收紧，指节泛白，最终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周砚直到这时，才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身旁正在拿出课本的沈昭，将自己手边那个保温效果极好的、印着小熊图案的保温杯往她那边推了推。
里面是他早上现榨的、温度刚好的豆浆
沈昭感受到他的动作，侧头对他笑了笑，很自然地接过，拧开喝了一口。
嗯，甜度适中，是她喜欢的味道。
周砚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笔，目光落在沈昭低垂的睫毛上，声音却扬得恰好能让前排那人听见：
“明天豆浆，还是燕麦奶？”
他歪着头，像是认真征询她的意见，眼尾余光却如冷刃般掠过林耀瞬间绷紧的脊背。
“都行。”
沈昭翻过一页物理笔记，笔尖在楞次定律的图示上轻轻一点，头也没抬。
不远处，庄翰然胳膊肘撞了下赵心怡，挤眉弄眼地比口型：
“又来了又来了！”
赵心怡咬着草莓牛奶的吸管，笑弯了眼，无声地用气音回敬：
“醋缸成精——”
林耀指节捏得发白。
那道平静的“都行”，周砚扫来时漫不经心却昭然若揭的占有姿态，像细针扎进他耳膜。
他猛地合上课本，“砰”一声闷响在短暂的课间寂静里格外刺耳。
周围窃窃私语声霎时一静。
几道目光隐晦地在靠窗的两人与前排林耀之间逡巡，带着心照不宣的探究。
这三角局，怕是这学期理科一班最暗流汹涌的风景。
物理课，物理老师出题。
他扶了扶眼镜，环视鸦雀无声的教室。
最终目光落在靠窗的位置：
“沈昭，你上来试试这道题。”
沈昭合上笔记，刚站起身，前排“哐当”一声。
林耀几乎同时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老师，我也想试试。”
气氛瞬间凝固。
所有同学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最后，又不约而同地、带着某种强烈的预感，齐刷刷投向了那个始终稳坐如山的少年。
周砚原本正低头转着笔，笔尖在他修长的指间划出银色的弧线。
感受到全班的注视。
他动作一顿，随即慢条斯理地将笔“啪”地一声按在桌面上。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容不迫地站起身，用行动表明了态度。
物理老师：“……”
他看着讲台下并排站起的三人——
一个是被寄予厚望的转科天才，一个是情绪写在脸上的风云人物，一个是常年稳坐神坛的年级第一。
这阵容，去参加物理竞赛都绰绰有余了。
老师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最终无奈地挥挥手：
“行……行吧，你们三个，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