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天光未亮,海面与夜色融为一体,浓雾贴着浪尖低伏,湿冷如裹尸布。
咸腥的风夹着锈味扑来,突击艇破浪前行,引擎嗡鸣震得甲板发颤。
秦翊立于艇首,作战服猎猎作响,指尖触到扶栏——冰冷刺骨,露水顺着战术手套渗进皮肤。
他深吸一口气,肺叶被冷气割得生疼,耳边是浪拍船体的“哗啦”声,还有通讯器里断续的“滋滋”电流。
这里曾是“死亡航道”。如今,经无数爆破清障,已成通途。
“报告!蛙人全撤,航道安全!”小川的声音从加密频道传来,背景风浪咆哮,却掩不住那股子利落劲儿,“头儿,可以推进了。”
秦翊微微颔首,喉结一滚,压下突如其来的眩晕。
额上冷汗黏腻,太阳穴突跳如针扎。
他迅速掏出胸前防水袋里的日记本——皮革封面磨得发亮,边角卷曲如枯叶。
借着幽蓝手电光,翻开粗糙纸页,字迹深陷,像刀刻进肉里:“我是秦翊。父亲,秦卫国。母亲,林秀英。老雷是我的兄弟,死于‘玄鸦’之手……”
他闭眼,掐掌心,指甲陷进皮肉;舌尖猛咬,血腥味炸开。
痛感如钥匙,拧开记忆锁链。
他必须记住这些人——哪怕代价是撕裂自己。
“指挥官。”楚瑶的声音接入,冷静得近乎机械,全息投影浮现在头盔内侧,数据流在她脸上流淌,“‘献礼行动’空中组已到位,随时支援。但西区隧道侦测到异常跳频信号,特征匹配‘影鸦’。他在调度残部,集结关键节点。”
秦翊合上日记,封皮划过掌心,像旧伤提醒他还活着。
他将本子按回胸口,贴近心跳。
声音低哑,带着铁锈般的寒意:“他还想烧灰烬?呵……那就让他亲眼看着火灭。”
东方泛起铁灰,风渐歇。
六点十四分,指挥部下令:全面登陆。
气垫艇撕浪冲锋,引擎怒吼,沙砾混水砸在装甲上,“噼啪”作响。
按轮换,秦翊该休整。但他没走,直接加入第二波突击组。
登艇前,苏岩追上来,塞给他一个金属盒,掌心还带着汗热。
“头儿!新玩意儿——‘心跳编码干扰贴片’!”语气急,带点小兵见长官的雀跃,“能模拟生命信号,骗雷达用的。不过动不了、说不了话,纯诱饵。”
秦翊打开盒子,取出比硬币略大的哑光贴片,分发给小川等人。
金属冰凉锐利,像一片片沉默的墓碑。
“听好,”他目光扫过队员,声音压得低而狠,“遇强敌,别硬刚。扔贴片,造假象,立刻撤。放信号——我来收场。”
战争齿轮一旦启动,便再无回头。
登陆十分钟,西海岸废弃船坞骤然枪声大作,爆炸轰鸣,金属扭曲“吱嘎”刺耳。
指挥中心态势图上,“秦翊小队”的信号竟同时出现在多个方位,激烈交火。
“不对!”楚瑶声音陡拔,数据飞滚,“三号、五号、七号轨迹一致,心跳同步误差小于0.2秒——活人做不到!是干扰贴片!”
她语速加快,透出罕见焦灼:“陷阱!真实目标是滨海公路的侨民车队——里面有归国老兵代表团!”
电光石火间,秦翊明白过来。
他转身冲向摩托艇,拧动引擎,艇身如箭射出,犁开白浪。
海风割脸,浪花溅颊,冰冷刺骨。
礁石群附近,水下黑影一闪——三枚磁性炸弹“咔哒”吸附艇身,警报尖啸,红光狂闪!
秦翊瞳孔一缩,瞥见远处车队缓缓前行。
没有犹豫,他猛开备用燃料阀,在倒计时归零前一秒,将整罐燃料抛向远海。
“轰——!”
巨爆掀起点天水柱,冲击波裹着热浪扑来,耳膜失聪,烟雾与海水形成屏障。
他借势猛踩油门,摩托艇冲上浅滩,翻滚搁浅。
滚落水中,左肩被岩角划开,血混海水渗出。
他咬牙爬起,狂奔向车队。
穿越废墟,瓦砾硌脚,空气中焦糊与硝烟交织。
一辆翻倒的医疗车旁,躺着一名重伤老兵。
花白头发粘满血泥,呼吸微弱,但胸前勋章在晨光中闪亮——是他父亲的老战友,陈伯。
秦翊冲过去,跪地,膝盖硌得生疼。
握住那只布满老茧的手,粗糙纹路摩挲掌心,像触到一段即将熄灭的历史。
陈伯睁眼,浑浊目光在看清他时亮起一丝光。
唇微动,气息断续:“翊子……替我……看看……升旗……”
秦翊眼眶发热,死咬下唇,血腥味再漫。
他解下背心,将老人稳稳背起,每一步踏在碎石弹坑间,肩伤撕裂,痛如针扎,却不曾停。
将陈伯交至医疗队,那只手缓缓滑落。
秦翊摘下头盔,轻放身旁,低声道:“旗,我会看到它升起。”
忽然,脊背一寒!
他猛地低头,狙击子弹擦盔而过,火花一闪,空气中飘起焦金属味。
抬头,山脊制高点一道黑影,鬼魅般消失于岩石后。
“影鸦!”
秦翊身影化作残影,直扑西区隧道。
这里曾是t岛地下中枢,如今混凝土坍塌,电线垂挂如枯藤,积水映着绿应急灯,霉味混着焦绝缘层的气息。
他关闭夜视仪,世界陷入黑暗。
唯有听觉被放大——滴水声、气流“嘶嘶”、钢筋“咯吱”微响。
头顶通风管,一丝极轻的金属摩擦,如蛇鳞刮铁。
秦翊不动声色,摸出一枚空弹壳,手腕一抖,“叮当”落入左侧岔道积水中。
瞬间翻身贴墙,水泥寒意渗入脊背,呼吸放缓,心跳降至最低。
黑影从天而降,无声无息,匕首寒光直刺落点。
一击落空,“影鸦”瞳孔骤缩,旋即察觉中计。
但秦翊的反击已至。
黑暗中,两人翻滚搏杀,拳脚撞墙“咚”响,关节碰撞如骨裂。
最原始,也最致命。
激斗中,秦翊感到“战场清明”降临——敌人动作变慢,可预判。
可记忆也在加速消散,军区大院的轮廓模糊如雾。
他猛咬舌尖,血腥炸开,神经如电击,双眼骤亮。
老雷嘶哑的声音炸响脑海:“记住,‘归冢’不是杀人技,是送葬技——你要把你自己,也一起埋进去。”
肌肉记忆接管。
右脚为轴旋身,左手锁喉,右膝顶腰,绞索式扭转下沉——“砰!”
水泥地震颤,“影鸦”被狠狠掼地,面具脱落,露出一张与“玄鸦”七分相似、却更阴鸷的脸。
他喘息,嘴角勾起诡异笑:“咳……我哥……没告诉你?我们是双胞胎……他死前说,你会忘掉所有人……包括……你自己。”
秦翊盯着那张脸,记忆深处沙粒滚动——童年沙坑,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奔跑,笑声重叠,面孔模糊……
拳头紧握,又缓缓松开。
掏出束缚带,“咔哒”锁死对方手腕,声音低沉如铁:“活着的人,才配点灯。”
隧道只剩粗重呼吸。
血滴落钢筋,“嗒、嗒”轻响。
晨光从裂缝渗入,照在“影鸦”扭曲的笑容上,像褪色老照片。
就在这时——
“秦翊!总统府广场发现可疑背包!外形结构……和‘终幕行动’缴获的温压弹样品一致!”
楚瑶声音撕裂寂静,前所未有的惊惶。
秦翊抓起步枪,不再看地上囚徒,转身冲向出口。
身后,漆黑甬道尽头,晨曦刺破黑暗,为他勾勒出一道决绝剪影。
远方天际,总统府旗帜正缓缓升起。
而广场中央,凄厉警报骤然拉响,划破黎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