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火洞”备份计划的完成,给陈启明和少数核心人员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喘息之机。
但这点心安,在日益紧迫的外部压力下,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磐石屿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已绷紧到了极限。
岛上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巡逻的护卫眼神锐利如鹰,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高度警觉。
普通岛民行色匆匆,脸上写满了担忧,交谈的声音也压低了许多,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
海狼派出的侦察船带回的消息一次比一次紧急。
福建水师的舰船开始在沿海频繁活动,数支规模不小的分舰队已经离开母港,向着外海方向展开演练。
更有几艘形迹可疑的快船,如同幽灵般,在磐石屿外围一日航程的海域出没,似在勘察水文,试探虚实。
箭,已然搭在了弦上。
大战将至的压抑感,让每个人的心头都沉甸甸的。
这一日,天色阴沉,海风带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腥咸气息。
陈启明正在主工坊内,督促着最后一批线膛枪的组装和验收工作。
他要抢在可能的冲突爆发前,尽可能多地武装岛上的护卫队。
突然,一阵急促而尖锐的钟声,从岛屿最高处的了望塔传来!
当当当——!
钟声连绵不绝,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促和警示意味!
“敌情!最高警戒!”工坊外传来声嘶力竭的呐喊声。
陈启明的心猛地一沉,扔下手中的工具,快步冲出工坊。
只见岛上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惊恐地望向北方的海面。
了望塔上,信号旗疯狂舞动!
雷震带着一队护卫,正飞快地奔向码头方向。
“怎么回事?”陈启明拉住一个匆匆跑过的护卫问道。
“了望塔发现大规模船队!正南方!数量…数量很多!”护卫的声音带着颤抖。
正南方?
陈启明一愣。他一直以为威胁会来自北面的大陆方向。
他立刻奔向工坊旁的一处矮坡,那里视野相对开阔。
登上坡顶,极目远眺。
阴沉的天空下,南方的海平线上,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点正缓缓放大。
帆影幢幢,数量惊人,远非前次来袭的那支神秘船队可比!
而且,看其航向,正是朝着磐石屿而来!
“是水师吗?怎么会从南边来?”随后赶到的赵德海气喘吁吁地问道,脸上满是惊疑。
陈启明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很快,海狼乘坐快艇从海上撤回,带来了更确切也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不是福建水师!”海狼脸色苍白,声音干涩,“看旗号和船型…是两广水师的船队!还有…还有几艘西夷的大夹板船混在其中!”
两广水师?!西夷夹板船?!
这个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砸得所有人头晕目眩。
吴大有调动福建水师已在意料之中,可为何远在岭南的两广水师也会出现在这里?甚至还勾结了西夷(葡萄牙或荷兰)的武装商船?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清剿,而是一场多方势力联合的、志在必得的围剿!
敌人的实力和决心,远超他们最坏的估计!
“为什么?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还如此兴师动众?”司徒文闻讯赶来,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岛主在雷震等人的护卫下,也登上了坡顶。他望着那越来越近、如同乌云压境般的庞大船队,脸色阴沉得可怕。
“是我们低估了吴大有,也低估了我们手中这东西的吸引力。”岛主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指了指工坊的方向,“线膛枪…这种足以改变战局的神兵利器,恐怕早已不是秘密。吴大有要的,不只是我们的命,更是这技术!所以他才能说动两广水师,甚至不惜引狼入室,勾结西夷!”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一刻,陈启明彻底明白了。
他们面临的,是一场因技术而引发的、你死我活的争夺战!对方势在必得!
“岛主!怎么办?打还是撤?”雷震急声问道,手握刀柄,青筋暴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岛主身上。
打?面对数倍于己、装备精良的联合舰队,胜算渺茫。
撤?仓促之间,又能撤走多少人?苦心经营的基业必将毁于一旦。
岛主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扫过这片他经营了半生的岛屿,扫过那些眼中充满恐惧和依赖的岛民。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挣扎,但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决绝。
“雷震,海狼听令!”岛主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按照第三预案执行!雷震,你带护卫队依托工事,节节抵抗,尽量拖延时间!海狼,你立刻组织所有船只,优先运送工匠、技术资料和核心人员,从‘薪火洞’后的秘密水道撤离!能走多少走多少!”
“是!”雷震和海狼齐声领命,立刻转身飞奔而去。
“岛主,您呢?”司徒文急问。
“我?”岛主惨然一笑,拔出腰间的长剑,“老夫与这磐石屿共存亡!为你们撤离,争取最后的时间!”
“岛主!”众人惊呼。
“不必多言!”岛主厉声打断,“司徒先生,你协助海狼组织撤离!陈先生,赵师傅,顾先生!你们立刻去工坊,将最重要的东西带上,尤其是技术图纸和核心模具!快!时间不多了!”
命令如山,不容置疑。
陈启明深深地看了岛主一眼,看到了一位老者与基业共存亡的决绝。
他知道,此刻任何犹豫都是致命的。
“我们走!”他对着赵德海和顾青低吼一声,三人转身向着工坊狂奔。
身后,庞大的敌舰队已经清晰可见,狰狞的炮口在阴沉的天色下闪烁着寒光。
风起东南,带来的不是生机,而是毁灭的风暴。
磐石屿,迎来了诞生以来最严峻的生死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