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家老宅的朱漆大门被推开时,庭院里的佣人全都僵在原地。
他们看着缓步走进来的少年,手里端着的水盆“哐当”一声砸在青石板上,水花溅湿了裤脚也浑然不觉——眼前的人,跟已故闻家大少爷年轻时候长的一模一样。
“闻……闻韶山……大少爷?”管家颤巍巍地走上前,老花镜滑到鼻尖,眼神里满是惊恐,“您不是……”
“我是闻平?”闻平打断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他穿过庭院,皮鞋踩过积水,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竟让人看不出这个人几天前还在被抢救,只剩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
身后的保镖押着被反绑双手的黑衣人跟进来,那人嘴里塞着布条,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声。
这一幕彻底点燃了庭院里的混乱,二房的人闻讯赶来,闻家二老爷闻明远看到黑衣人时,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上前一步抓住闻平的胳膊:“你这是干什么?把外人绑到家里来,成何体统!”
闻平轻轻拨开他的手,指尖冰凉的触感让闻明远下意识缩了缩。
“二伯猜。”
他抬眼看向闻明远,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随后转身朝着主宅的偏厅走去,“猜对了,或许还能留条活路。”
闻明远僵在原地,看着闻平的背影,后背瞬间渗出冷汗。
他太清楚那个黑衣人是谁——那是他派去刺杀闻战哪个小兔崽子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苏景辞”失败了?
偏厅里,黑衣人被绑在柱子上,布条被扯掉后,他看着闻平,眼神里满是凶狠:“你别想从我嘴里套出任何东西!”
闻平没说话,只是坐在车里,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
红木地板在黑衣人踉跄的脚步下发出细碎声响,闻家老宅的客厅里,烛火将人影拉得狭长。
黑衣人单膝跪地,衣料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声音发颤:“先生,属下什么都没说,自始至终,都是您的人。”
闻明远指尖夹着的青瓷茶杯悬在半空,闻言缓缓抬眼。
他唇边噙着惯有的笑意,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却冷得像冰,起身亲自扶起黑衣人,指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我自然信你,你是我最忠心的人。”
这句话像惊雷砸在黑衣人心上,他猛地红了眼,膝盖一软又要跪下,哽咽道:“属下没用!没能杀了闻战,让他跑了……”
闻明远的笑意未减,抬手示意身后的保镖。
不过片刻,佣人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过来,白瓷碗沿凝着细密的水珠。
“跑了便跑了,”他将粥递到黑衣人面前,语气温和得像在安抚,“你奔波了一夜,趁热喝碗粥暖暖身子。”
黑衣人望着那碗粥,眼眶里的泪终于落下,双手接过时指尖还在发抖。
他以为这是宽恕,仰头几口便将粥喝得干净,连碗底的米粒都没剩下。
可还没等他放下碗,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有无数把刀在绞。
黑衣人脸色瞬间惨白,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他捂着肚子踉跄后退,撞在身后的博古架上,青花瓷瓶摔在地上碎成两半。
不过五分钟,他便支撑不住跪倒在地,指节抠着地板留下深深的印子。
视线渐渐模糊时,他看见闻明远正慢条斯理地喝着热茶,蒸气模糊了对方的表情。
黑衣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手拽住闻明远的裤脚,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先……先生,为什么?”
闻明远低头看他,指尖拂过茶杯温热的釉面,没答一个字。
直到黑衣人彻底没了呼吸,手无力地垂落在地,他才放下茶杯,对门口的保镖抬了抬下巴:“埋了,做得干净点,别让人找到痕迹。”
闻家祠堂的香雾缭绕。闻老太爷坐在主位上,手里的拐杖重重砸在青砖地上,怒声道:“闻明远!你可知错?!”
闻明远跪在蒲团上,脊背却挺得笔直。他抬眼看向老太爷鬓角的白发,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父亲,您老了。”
老太爷气得浑身发抖,拐杖指着他,话都说不连贯:“你……你敢以下犯上!这闻家的家业,还轮不到你做主!”
“轮不到我,那您希望是谁?我大哥!他已经死了!你不是知道吗?”
闻明远轻笑一声,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膝上的灰尘,“当年的事我不介意再重现一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祠堂里列祖列宗的牌位,补充道,“您年纪大了,该让位,也该好好歇着了。”
说完,他转身便走,留下老太爷在身后气得咳嗽不止。
“韶山……是爹的错……爹对不起你啊……”厚重的木门总能隔绝一切声音。
祠堂的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将所有的斥责与怒火都隔绝在内。
闻明远站在廊下,抬头望着天边初升的太阳,指尖在袖中轻轻摩挲——那是昨夜握过茶杯的地方,余温早已散去,只剩一片冰凉。
窗外的雨还没停,淅淅沥沥的雨声落在瓦片上,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结局倒计时。
他很清楚,闻明远绝不会留下活口,这个黑衣人,活不过两个小时。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偏厅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闻平一直看着手机屏幕,看着两个佣人抬着盖着白布的担架匆匆走向后院,白布下隐约露出黑衣人穿着的黑色衣袖。
点开早已安装好的监控画面——
画面里,闻明远的贴身保镖正用沾了毒药的针管,扎进黑衣人的脖颈,动作干脆利落,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抓得真准。”
闻平收起手机,眼底没有丝毫波澜。他早就料到闻明远会急于灭口,所以就在刚才来的路上在偏厅的角落放了微型摄像头,连后院的路径也布好了监控,就是为了抓住闻家二房的致命把柄。
“通知下去,”
闻平坐在车里,对前面的保镖说,“报警,就说闻家老宅发现一具无名男尸,怀疑是他杀。另外,把监控里的内容,匿名透露给几家靠谱的媒体,顺便……把闻家二房当年谋害闻家父母的证据,也一起送过去。”
保镖立刻应声:“是,闻先生。”
消息像长了翅膀,不到半天就传遍了整个城市。
警方很快封锁了闻家老宅,法医在黑衣人的体内检测出剧毒,而媒体收到的监控视频更是直接将闻明远推上了风口浪尖。
起初,闻家还能强撑着狡辩,声称黑衣人是“畏罪自杀”,甚至拿出伪造的“遗书”试图蒙混过关。
可他们没料到,闻平手里握着的,远不止这一份证据。
第二天一早,多家媒体同时爆出猛料——
一段尘封多年的录音被公之于众,录音里,闻明远与当年负责“处理”闻平父母车祸的司机对话,清晰地承认了是自己故意破坏刹车,才导致闻平父母葬身火海;
紧接着,闻家老太爷知情不报、甚至动用关系压下案件的证据也被曝光;
更致命的是,闻家三房闻明杰多年前强奸女孩、事后用金钱封口的证词;
以及闻家公司近五年偷税漏税的明细账单,数不胜数的黑料也一夜之间出现在网络上。
这些爆料里,有闻平搜集了三年的实锤,也有不少是被闻家欺压过的世家、公司趁机站出来“踩上一脚”的补充证据。
真真假假的信息交织在一起,彻底将闻家钉在了耻辱柱上。
窗外的雨砸在玻璃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如同闻明远此刻的心绪。
他坐在闻家老宅的真皮沙发上,面前的平板屏幕正滚动播放着闻家昔日的丑闻——
挪用公款的证据、暗中打压对手的录音、甚至当年杀害大哥一家的蛛丝马迹,每一条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他的眼里。
“不可能!”
闻明远猛地将平板摔在地上,屏幕碎裂的声响在空旷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他起身踉跄着撞向茶几,名贵的青花瓷瓶摔得粉碎,茶水混着瓷片漫了一地。“闻平!我知道一定是你!”
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我定要让你身败名裂,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是沉稳的男声:“闻明远先生,我们是市公安局的,现在怀疑你涉嫌多项经济犯罪及故意杀人,请跟我们走一趟。”
闻明远的动作骤然僵住,他回头看向门口,脸色瞬间从暴怒转为惨白。
他踉跄着后退,试图寻找退路,却被身后的保镖拦住——那些曾对他言听计从的人,此刻眼神冰冷,显然早已接到指令。
“不!你们不能抓我!我是闻家的掌权人!”
闻明远嘶吼着,试图推开上前的警察,却被轻易制服。
冰凉的手铐铐上手腕时,他才彻底清醒,看着窗外模糊的雨景,想起不久前在祠堂对父亲说的“该让位了”,只觉得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警察押着他往外走,经过客厅时,他瞥见地上碎裂的平板,屏幕上还停留在闻平接受采访的画面——
对方眉眼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闻明远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再也发不出一句狠话,只能被强行塞进警车,消失在雨幕中。
税务部门上门稽查,警方对闻家等人立案侦查,银行冻结了闻家所有资产,合作商纷纷解约……曾经煊赫一时的闻家,如同雪崩般迅速崩塌。
从第一个爆料出现到闻家彻底破产,不过短短三天时间。
闻平站在闻家老宅的屋顶,看着警车将闻明远、闻明杰等人押走,看着闻家的牌匾被工人摘下,摔在地上裂成两半。
他拿出手机,给远在巴黎的“苏景辞”发了一条信息:“尘埃落定。”
很快,手机屏幕亮起,对方只回复了两个字:“保重。”
闻平收起手机,转身走下屋顶。
他对守在门口的保镖说:“帮我在昆明准备一个小院,不用太大,安静就行。”
顿了顿,他补充道,“之后你们就回巴黎吧,回到闻战身边,毕竟我这里,可开不起你们的工资。”
保镖愣了一下,随即郑重地低下头:“闻先生,我们……”
“不必多说。”
闻平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坚定,“你们本就是闻战的人,跟着我只是暂时的。现在事情结束了,该回去了。顺便给他送分礼物。”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昆明的小院,是他为自己选的最后归宿。
而闻战身边,需要有人保护,这些保镖跟着闻战多年,远比留在自己身边更有意义。
保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们会按照您的吩咐做。”
闻平没有再说话,只是朝着门口走去。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他身上,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雨寒气。
他抬头望向天空,嘴角终于露出一抹释然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