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燃意识沉入黑暗前,只记得胸口的剧痛和漫天飞溅的血。
他像片断线的残叶,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断裂的鹿角斜插在泥土里,夫诸一族标志性的银白发丝被血黏在颈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的撕裂感。
“要……死了吗?”
他费力地眨了眨眼,视线里的光影渐渐模糊。
弟弟背叛、饕餮的重创……所有画面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死死裹住。
就在他以为意识要彻底消散时,鼻尖突然钻进一缕熟悉的暖香——是灵犀。
白色的天马(就是类似于独角兽的生物)扑棱着翅膀落在他胸口,低头轻蹭着他的脸颊,眼底满是焦急。
这是温燃从小养在身边的灵宠,能通人性,还能载着他飞行,可此刻灵犀的羽毛凌乱不堪,连双翼都在微微发抖。
“灵犀……”温燃用气音唤它,指尖颤抖着抓住灵犀的蹄子,“去北方……找顾时砚……
可灵犀却只是低低地叫了两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没有立刻起飞。
温燃这才想起,灵宠的能耐本就随主人强弱变化,他如今灵力溃散,灵犀连维持自身灵力都艰难,又怎能飞越千里去北方?
“罢了……”
温燃苦笑一声,意识再次开始涣散。
灵犀却突然振翅,用身体托住他的肩颈,拼尽全力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温燃昏昏沉沉间,只觉得身下的暖意越来越弱,灵犀的翅膀扇动得也越来越慢,最后竟直直朝着一片火红的枫树林坠去。
“砰——”温燃摔在铺满枫叶的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停在他身边。
萧烬立在枫树下,往日耀眼的红衣被素白长袍取代,墨发也仅用一根白绳松束。白袍料子素净无纹,领口袖口垂着的白绫随微风轻晃,衬得他脸色愈发清冷。
满地火红的枫叶中,温燃的银白发丝和染血的衣袍格外刺眼,胸口的伤口还在渗血,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倒像是只快断气的幼兽。”
萧烬指尖悬在温燃心口上方,眉峰紧蹙。他能清晰感知到,对方体内水系灵力溃散如碎冰,还缠着的余毒,自己的火焰灵力虽能暂缓伤势,却无法彻底根除,稍有不慎反而会加剧灵力相冲。
“多管闲事。”他低声斥了句,转身欲走,脑海中却突然闪过前两日苏景辞的模样——那人红着眼眶,质问他为何见死不救乔晚湄,语气里的憎恨像淬了冰的针,至今还扎在他心上。
萧烬脚步顿住,回头看向地上气息奄奄的温燃。
银白发丝沾满血污,连呼吸都微弱得快要断掉,倒与当初重伤的乔晚湄有几分相似。
他沉默片刻,终是俯身将温燃打横抱起,素衣下摆扫过满地枫叶,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迹。
“只此一次。”
他咬着牙低语,大步朝着府邸走去,算是对苏景辞那番话,也对自己心底那点不忍,做了个答复。
府邸内的房间温暖干燥,萧烬将温燃放在床上,取来疗伤的草药,又运转自身灵力,指尖凝出一缕淡红色的火焰,轻轻覆在温燃的伤口上。
他本想以火焰灵力稳住对方的气息,再慢慢调理,可灵力刚进入温燃体内,就遭到了强烈的抵触。
温燃在睡梦中猛地皱紧眉头,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萧烬的火焰灵力炽热霸道,而他体内残存的夫诸水系灵力却清冷柔和,两种属性截然相反的灵力在他体内碰撞、撕扯,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五脏六腑。
“好热……”
温燃低喘着,意识混沌间,只觉得浑身像被扔进了火炉,他下意识地朝着身边唯一的凉意靠去。
后背刚贴上一片微凉的衣料,那股灼热感就消散了几分,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转过身,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睁开眼时,模糊的视线里只剩下一片白,“这是到了天堂吗?”
脸庞近在咫尺,眉骨锋利,唇色偏淡,呼吸间带着淡淡的枫香。
温燃的意识还没完全清醒,只觉得体内的燥热和疼痛都在这抹红色中缓解,他不受控制地抬手扣住对方的后颈,微微仰头,吻了上去。
萧烬浑身一僵,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他下意识地想推开温燃,可指尖刚碰到对方的肩膀,就察觉到温燃体内的水系灵力竟顺着唇齿相接之处,与自己的火焰灵力缠在了一起。
那股清冷的灵力柔和却坚韧,非但没有再次抵触,反而像是在引导着他的火焰灵力,慢慢修复着温燃受损的经脉。
身体的反应远比意识更快。
萧烬的手指渐渐放松,从推拒变成了环住温燃的腰,任由那股水系灵力与自己的火焰灵力交织、融合。
两种原本相克的灵力,在唇齿相依间竟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顺着两人的经脉流转,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循环——这是修行者间极为罕见的双修之态,无需刻意引导,全凭本能促成。
窗外的枫叶簌簌落下,房间内的灵力缓缓流动,直到天快亮时,两人才渐渐分开。
温燃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的。
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内侧时,温燃才缓缓睁开眼。宿醉般的钝痛还残留在太阳穴,身侧传来的温热却让他猛地一僵——萧烬侧躺着,白衣半褪,墨发散在枕上,呼吸轻浅,显然还未醒。
昨夜的画面翻涌而来,温燃脸颊发烫,指尖触到被褥上残留的火焰灵力,又想起族中未平的祸乱,终究压下了心绪。
他轻手轻脚起身,寻来纸笔,寥寥写下几行字:“多谢相救,此恩铭记。因急事在身,先行告辞,日后必报。”
将字条压在床头瓷杯下,他最后看了眼榻上的人,转身唤来灵犀。
他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灵犀正蹲在门槛上,看到他醒了,立刻扑棱着翅膀飞到他肩上,低低地叫了两声。
“抱歉,让你担心了。”温燃摸了摸灵犀的头,又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眼神渐渐坚定下来,“我们得继续去北方,找顾时砚。”
灵鸟落在肩头,两人悄无声息地掠出府邸,朝着北方飞去。
萧烬是被枕边的凉意惊醒的。他下意识伸手去探,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冷的被褥,心猛地空了半截。“人呢???”他低唤一声,无人应答。
坐起身时,目光扫过床头的字条,他伸手拿起,指尖抚过纸上字迹,昨夜的温存与今早的空寂撞在一起,竟让他愣在原地。
枫香萦绕的房间里,只剩他一人,榻边的凉意,像是要渗进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