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景辞是被冻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时，还下意识往暖和的地方缩了缩——
昨晚窝在萧烬铺的枫蚕丝软榻上，暖得像揣了团炭火，怎么大清早倒凉起来了？
他揉着眼睛坐起身，刚想说“萧前辈，这天儿怎么还降温了”，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萧烬就坐在榻边的矮凳上，离得极近，近得能看见他眼睫上沾的晨露似的光。
可苏景辞盯着他看了两秒，后颈的汗毛“唰”地竖了起来——不对劲。
昨天的萧烬是温的，眼神软得像化了的蜜糖，说话时尾音总带着点轻缓的沙沙声，像风吹过枫叶；
可眼前的萧烬……他还是那身红衣，还是白得像纸的脸，眼角的枫叶胎记也还在，可眼神变了。
那双眼深棕色的眸子里没了暖意，倒像淬了点冷光，嘴角勾着的笑也偏了方向，不是温和的浅淡，是带着点勾人的弧度，看得人心里发毛。
“醒了？～”“萧烬”开口，声音也比昨天低了些，尾音拖得有点长，像蛇吐信似的，“睡得好吗？～”
苏景辞往后缩了缩，攥紧了身上的枫蚕丝被：“萧……萧前辈？你今天……有点不一样啊！”
“系统你感觉到了吗?这个萧烬好像……好像……不太对劲……”
“宿主你别多想！”
系统赶紧在意识里插话，语气透着点急，“说不定是萧烬几万年没跟人待过，突然多个人不适应呢？你想想，他要是能帮咱们，封印四大凶兽还不是手到擒来？先稳住！别瞎问！”
苏景辞抿了抿嘴——好像是这个理。
萧烬活了那么久，性子怪点也正常。
他压下心里那点别扭，扯出个笑：“挺好的，就是刚醒有点懵。”
“萧烬”看着他攥被子的手，眼神暗了暗，又笑了：“外头的晨露刚落，枫树林里的雾还没散，要不要出去走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苏景辞本想摇头——他总觉得今天的“萧烬”不对劲，想离那棵大枫树近点才踏实。
可没等他开口，“萧烬”已经站起身，伸手要拉他：“去看看吧，有惊喜。”
他指尖微凉，碰到苏景辞手腕时，苏景辞打了个哆嗦，却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好。”
两人并肩往外走，离那棵巨大的枫树越来越远。
刚走出枫树林的范围，苏景辞就觉得不对劲——
风突然凉了，带着股腥甜的气儿，不像枫树林里的清甜；
周围的树也变了，不再是红得像火的枫树，换成了些歪歪扭扭的黑树，树枝上连片叶子都没有，光秃秃的像鬼爪；
地上的草也黄兮兮的，踩上去“咔嚓”响，像是枯了几百年。
“萧前辈，”苏景辞停住脚，往后望了望——枫树的影子已经看不见了，心里那点不安越来越重，“咱们还是回去吧？我觉得这儿……”
话没说完，后颈突然被人轻轻碰了下。
他猛地回头，“萧烬”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离得极近，呼吸都喷在他耳廓上。
没等苏景辞反应过来，“萧烬”突然低下头，在他嘴角轻轻碰了下——那触感又凉又软，像沾了露水的花瓣蹭过。
苏景辞彻底懵了，脑子“嗡”的一声，脸颊“腾”地红透了：“你……你干什么？！”
“萧烬”直起身，舔了舔嘴角，笑得分外邪气：“快到了。”
她指了指前面，“惊喜就在那儿。”
苏景辞脑子一片空白，满脑子都是“萧烬亲了我”“他为什么亲我”，手忙脚乱地往后退，想往枫树林的方向跑——可脚像灌了铅似的，不听使唤，反而跟着“萧烬”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前挪。
他急得在心里喊系统：“系统！我动不了了！快帮我！”
系统也慌了：“怎么回事？我检测不到控制源啊！宿主你别急，说不定是萧烬用了什么法术……”
两人又往前走了约莫百十来步，前头忽然开阔起来——是片黑黢黢的空地，地上铺着些白森森的东西，看着像骨头。
“萧烬”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脸上的笑彻底变了，眼尾上挑，透着股说不出的妖异：“到了。”
苏景辞浑身发僵，眼睁睁看着“萧烬”抬手要碰自己的脸，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完了。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厉喝：“魅！住手！”
那声音又急又沉，是真的萧烬的声音！
苏景辞浑身一震，就觉得身上那股控制着他的力量突然松了，手脚瞬间能活动了。
他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抬头往声音来的方向看——只见一道红衣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他面前，正是萧烬！
他脸色白得更厉害了，额角还沾着点血，像是急着赶过来时受了伤，眼神又急又怒，死死盯着前面那个“萧烬”。
苏景辞看着眼前两个一模一样的萧烬，彻底傻了——
一个站在他面前护着他，眼神焦急又担忧；
一个站在几步外，嘴角勾着邪气的笑，眼神冰冷。哪个是真的？
“哥，你来得真快。”前头那个“萧烬”开口，声音彻底变了，不再是模仿萧烬的低沉，而是带着点娇俏的女声，尾音还转着弯儿。
萧烬把苏景辞往身后拉了拉，声音冷得像冰：“乔晚湄！谁让你扮成我的样子骗他的？”
乔晚湄？”苏景辞懵了，“她是……”
“宿主！对不起！我刚才没认出来！”系统终于出声，语气满是愧疚，“这位在《山海经》里记的是‘魅’！能幻化人形，还能操控人心智！刚才就是她控制你往前走的！”
苏景辞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他觉得不对劲！难怪身体不听使唤！
正说着，前头那个“萧烬”抬手往脸上一抹，那张和萧烬一模一样的脸突然像水波似的晃了晃，随后褪去——露出了张完全不同的脸。
一头紫发松松地挽着，没挽紧的发梢垂在肩头，泛着妖异的光泽；
头上插满了珠翠，可仔细一看，那些“珠翠”根本不是玉石玛瑙，是些打磨得光滑圆润的骨头，有的还带着细小的孔洞，不知道是哪朝哪代、谁的骨头；
身上穿的也不再是红衣，换成了一身玄黑的衣裳，样式有点像战国时的深衣，却更暴露些——
领口开得极低，露出精致的锁骨，袖子也短，露出两条雪白的胳膊；
衣料上用紫线和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看着像某种图腾；
最惹眼的是她脖子上，从锁骨往下，爬着几道黑色的纹身，像蛇又像藤蔓，顺着肌肤往下延伸，没入衣领里。
她长得实在是惊人的好看，眼尾是天然的上挑，瞳仁是极深的紫色，笑的时候嘴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可那笑意半点没到眼里，反而透着股勾人的邪气。
“哥，你怎么这么凶啊？”苏晚湄歪了歪头，紫发上的骨饰“叮铃”响了两声。
“我就是看这小家伙挺有意思的——一目双瞳，还是只刚孵出来的重明鸟，少见得很。想带他来我这儿坐坐嘛。”
“你的地方？”萧烬的脸色更沉了，“你把他带来乱葬岗做什么？”
苏景辞这才低头看清——地上那些白森森的东西果然是骨头！密密麻麻铺了一地，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哎呀，这地方多好啊。”苏晚湄用脚尖踢了踢脚边的一块颅骨，笑得天真又残忍，“安静，还没人来打扰。不像你那破枫树，除了叶子就是叶子，闷都闷死了。”
“你幻化我的样子骗他，………”萧烬的声音里带了点咬牙的意味，“苏晚湄，你别太过分。”
苏晚湄盯着那些枫叶，撇了撇嘴，没再拦着，“哥，我只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只是眼神在苏景辞身上又绕了两圈，笑得意味深长：“行吧，哥，我让开。不过小家伙——”
她突然冲苏景辞眨了眨眼，“下次别再被人随便骗走啦，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好’的。”
萧烬没再理她，拉着苏景辞转身就走。
苏景辞被他拉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苏晚湄还站在那片乱葬岗上，紫发和黑衣在冷风里飘着，脖子上的黑色纹身像活了似的，看着又妖又危险。
直到重新走进枫树林，闻见那熟悉的清甜气儿，苏景辞才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摔倒。
萧烬赶紧扶住他，声音里带着愧疚：“对不起，景辞，是我没看好你，让魅……让我妹妹吓到你了。”
苏景辞摇摇头，还有点懵：“她……她真是你妹妹？你们一个是灵枫，一个是魅……怎么会是兄妹？”
萧烬沉默了一下，低声说：“我和她……是同一片土地里长出来的。她是怨气聚成的魅，我是执念化成的灵枫。算起来，确实是兄妹。”
苏景辞这才明白过来，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萧烬活了几万年，原来还有这么个妹妹。他抬头看萧烬，见他额角的伤还在流血，赶紧说：“你受伤了！快找地方处理一下！”
萧烬摸了摸额角，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事，小伤。倒是你……刚才被她控制，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景辞摇摇头，赶紧岔开话题：“没……没事。就是你妹妹也太吓人了，还戴你的面具骗我……”
“以后不会了。”萧烬看着他，眼神又恢复了昨天的温和，软得像水，“我会看好她，不让她再靠近你。”
苏景辞点点头，心里却偷偷戳系统：“系统！你刚才差点害死我！都没认出那是魅！”
系统委屈巴巴：“对不起嘛宿主……魅的幻化术太厉害了，跟真的一模一样，我也是刚才萧烬喊她名字才反应过来……再说了，谁能想到萧烬的妹妹是魅啊！《山海经》里也没记这个啊！”
苏景辞哼了一声，没再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