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汪鸣相得知蜀世子殿下找自己,不敢怠慢,赶紧跑了过去。
李华正逗弄着怀里的“大将军”,见汪鸣相疾步而来,便将猫儿递给身旁的夏铖,含笑望着这位风尘仆仆的地方官。
汪鸣相整了整官袍,恭敬行礼:“下官汪鸣相,拜见蜀世子殿下,殿下金安!”
“不必多礼。”李华虚扶一把,开门见山道,“今日请汪大人来,是想问问陇城府的近况。瑞王在封地有没有欺压百姓的行径?”
汪鸣相下意识地看了眼一旁的彭启丰,得到首肯后才谨慎答道:“回殿下,瑞王殿下恪守本分,并未有越矩之举。”
李华点点头,又问道:“听说陇城府每逢这个时节便山洪频发,可是真的?”
提到此事,汪鸣相脸上顿时浮现愁容:“不敢隐瞒殿下,下官在陇城府任职三载,年年此时都要为防洪之事忧心。去年秋汛更是冲毁了数十间民房,良田受损无数。”
“既知隐患,为何不着手治理?”李华追问。
汪鸣相长叹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卷图册展开:“殿下请看,这是下官与同僚精心设计的治水方案。秋季前移仓移驿以避洪峰;上游拆口分流,以田代潭;霜降后征调夫役岁修石堤、沉笼护岸;还将城墙涵洞兼作滞洪区。这些措施确实有效,但……”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沉重:“这些都极其依赖财政和夫役的持续投入。近年来朝廷财政吃紧,下官每年上报的治水款项都被裁减大半。去年工费一减,秋汛立刻再度肆虐,百姓苦不堪言。”
李华闻言,立刻转向彭启丰:“彭阁老,朝廷财政没钱了?”
彭启丰捋须叹息,皱纹里刻满无奈:“殿下明鉴,汪大人所言句句属实。近年来边关军费日增,各地灾荒不断,国库确实捉襟见肘。去岁为节省开支,连京官的俸禄都暂减了三成。”
这番话让李华心头一震。他原以为大康王朝至少还能支撑他挥霍几年,没想到竟已到了这般境地。
“汪大人,”李华有些犹豫的说,“你估算治理水患需要多少银两?若朝廷暂时无力拨付,我要不先垫上一部分。”
汪鸣相闻言,眼中闪过感动之色。他为官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愿意自掏腰包为民解忧的藩王。但他还是诚恳劝道:“殿下仁德,下官代陇城百姓叩谢。但此举终究是治标不治本,总不能年年都靠殿下接济。况且……”
他指着图册上一处标注:“您看这石堤工程,每年都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维护。若是没有稳定的财政支持,即便今年修好了,来年恐怕又会毁于一旦。”
李华俯身细看图册,只见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项开支:石料采买、夫役工钱、粮草供应……每一项都是不小的数目。他不禁陷入沉思,手指无意识地在图册上轻轻敲击。
彭启丰见状,轻声补充道:“殿下,类似陇城府这样的情况,在全国各州县并不少见。黄河沿岸、长江流域,每年都要为治水投入巨资。若是处处都要殿下接济,只怕……”
话未说完,但意思已再明白不过。
此时一阵微风拂过,带来几分凉意。李华望着庭院中摇曳的树影,忽然问道:“汪大人,若是不用石材,改用其他材料,能否节省些开支?”
汪鸣相苦笑道:“殿下,下官也曾试过用竹笼装石,造价确实低廉许多。但竹笼耐久性差,往往撑不过一个汛期就要重新修筑,长远来看反而更费银钱。”
“那么征调民夫呢?”李华又问,“可否让百姓以工代赈?”
“这……”汪鸣相与彭启丰对视一眼,谨慎答道,“殿下有所不知,陇城府地瘠民贫,壮年男子多外出谋生。若是强征民夫,恐怕会影响民生啊。”
李华闻言沉默片刻,意识到在治水这件事上自己确实是个外行,能想到的浅见,汪鸣相这样的实干官员早已深思熟虑过。他颔首道:“汪大人先下去休息吧,今日叨扰了。”
“下官职责所在,不敢言劳。”汪鸣相恭敬行礼,“下官告退。”
彭启丰见李华为此事愁眉不展,心中既感慨又欣慰,温声劝慰道:“殿下心系民生,实乃万民之福。待殿下登基后,集全国之力,这些难题定能迎刃而解。”
李华苦笑着摇摇头:“行了,彭阁老也忙了一天,先去歇息吧。”
待彭启丰告退后,李华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连绵的雨幕,深深叹了口气。这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力不从心。
第二日
由于山洪冲毁了道路,至少要三五天才能通行。加上身在瑞王辖地,有朝廷制度管着,李华不便随意走动,更因守孝期间不能与女眷亲近,只得在官署衙门内闲逛散心。
午后,李华信步走在衙门的回廊间,思索着昨日汪鸣相提到的治水难题。就在经过一处转角时,一个身影突然从另一边跑来,与他撞个正着。
“哎哟!”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跌坐在地,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孩子。
紧随其后的栗嵩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扶住李华,仔细检查发现无碍后,正要开口训斥这个冒失的孩子,却被李华抬手制止。
李华俯身扶起那个男孩,动作轻柔。
“你是谁家的孩子,你家大人没告诉你这里住了贵人,不能随意乱跑吗?”
那男孩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梗着脖子道:“你管得着吗!知道小爷是谁吗?”说完还不忘警惕地瞥了李华一眼。
李华正闲来无事,见状反倒生出几分兴致,含笑问道:“哦?那你倒是说说,你是谁家的?”
不等那男孩开口,他身后其中一个同伴就争先恐后地嚷道:“他可是镇国将军,从一品……”话未说完就被那男孩狠狠踩了一脚。
“你踢我作甚!”被踩的男孩委屈地叫道。
那“镇国将军”急忙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埋怨:“你这一说,他不就知道我的身份了?还怎么吓唬他?要是他跑去向我父王告状,我又得挨罚!”
另一个孩子怯生生地问:“那……要不咱们跑吧?”
“跑什么!”“镇国将军”瞪了他一眼,“你们就不想亲眼瞧瞧那个蜀世子长什么模样?”
李华听着他们这番童言稚语,忍俊不禁地问道:“你们为何对蜀世子这般好奇?”
那“镇国将军”依旧闭口不言,可他两个同伴却叽叽喳喳地说开了:“我听人说,天子都和寻常人不一样,要么高大威猛,要么天生异相!”
“对对对!听说这位蜀世子还曾奔袭千里,在飞虹渡亲手擒杀了贼首潘兴,可厉害了!”
李华听着这些童稚的赞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若是他身后真有条尾巴,此刻怕是早已翘到天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