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远徵拿着医案,目光顺着字迹往下扫,脸上的神色从疑惑渐渐变成凝重,最后竟染上几分难以置信。
宫尚角见他久久没有开口,不解地看过去:“远徵,怎么样?”
宫远徵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将册子递了过去:“哥,上官浅…… 她真的病了。”
宫尚角的手指顿在半空,过了几秒才接过册子。
他飞快地翻过册子,只见上面详细写着脉象特征、症状描述。
密密麻麻的字迹像无数只爬动的蚁虫,每一个字都往他心里钻。
直到最后那行红笔标注撞进眼里,“经脉不适,气血逆行,症属罕见,无药可医,恐难活过一年。”
宫尚角的呼吸猛地顿住,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才发现自己的指尖竟在微微发颤。
这双手曾握过最利的刀、审过最硬的犯人,此刻却连一本薄薄的医册都快托不住。
喉间泛起涩意,宫尚角用力闭了闭眼,试图压下那股翻涌的情绪。
他想起无药可医那四个字,想起她或许也曾对着同样的字迹发呆,
原来她不是在拒绝未来,而是早已知道自己没有未来。
木棉先生和伙计身上的麻绳被解下。
两人重获自由后,立刻揉着被勒得酸痛的手腕脚腕,疼得龇牙咧嘴。
伙计揉着胳膊,瞥了眼木棉先生,没好气地吐槽:“先生,你可真没医德!病人的隐私说出卖就出卖,亏那姑娘还那么信任你,给你那么多钱!”
木棉先生白了他一眼,一边活动着僵硬的肩膀,一边理直气壮地反驳:“五百两黄金啊!你小子这辈子见过这么多钱吗?换你你能拒绝?再说了,你没看出来吗?方才那两位公子,一看就不是来寻仇的,是真关心那姑娘。这病那么重,有人陪她一起承担,总比让那年轻小姑娘一个人熬到最后强吧?”
伙计拆台道:“我看你是怕那姑娘以后死了,那位公子接受不了,回头跑来找你麻烦,才赶紧把实话都说了,想撇清关系吧?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
木棉先生被说中心事,老脸一红,抬腿轻轻踢了伙计一脚,压低声音:“你这小子,知道就行了,非得说出来让我难堪?”
他行医一辈子,见多了生离死别,有人陪着,总比一个人面对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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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影帮的书房里挤满了人,连廊下都站着看热闹的帮众。
房间里的灯笼晃着暖光,把跪着的两人照得格外分明。
管家福舟跪在地上,长衫上沾着些尘土。旁边还有个的丫鬟低着头也跪着,发髻歪了半边,正是沈梦辞提过的、戴过紫玉簪的那个。
宫尚角走到上官浅身侧时,两人的视线在半空撞了撞。
他眼底还带着未散的沉郁,上官浅像是只见到一个普通认识的人一般,朝他点了点头,没说话。
二人周身充满着尴尬。
宫尚角张嘴想说什么,就捕头的声音打断:“咱们就接着说案情 —— 周寒山帮主和小翠的死,今日该有个定论了。”
李捕头目光落在跪着的两人身上:“福舟,你先说说,周寒山帮主遇害的那天下午,你在哪?”
福舟的身子抖了抖,声音发颤:“回、回大人,小的那天下午在账房对账。”
“对账?” 李捕头冷笑一声,“你说你在账房核对账目,可账房离书房不过五十步,你去书房送过东西吗?”
福舟眼神微闪,摇头道:“没有,帮主说要处理要事,会见贵客,不让人打扰。”
“你说的会见贵客,只是你的一言之词,帮主到底是见外人?还是见你?”
“那这驼毛绳是怎么回事?”李捕头举起从账房拿来的驼毛绳,“我问过采买的人,这绳子是你上个月特意让他买的,说要用来捆账本,可捆账本用粗麻绳就够了,为什么要选这么细的驼毛绳?”
福舟却依旧嘴硬:“我只是觉得驼毛绳软,不会磨坏账本。”
“那门插销上的纤维痕,也是驼毛的。”李捕头走到书房门旁,演示起来,“你提前用驼毛绳绑住插销,把绳子从门轴的缝隙里拉出去,再关上门 —— 这时候插销被绳子拽着,不会落下来。你在门外轻轻拉绳子,调整好插销的位置,再往门轴缝里塞一把细沙 —— 沙粒会卡住绳子,让它暂时固定住。”
“然后你回到账房,等时间差不多了,再用一根细铜杆从账房窗户伸到书房窗沿 —— 你知道书房窗户的栅栏有个小缺口,刚好能穿过铜杆。你用铜杆把卡住绳子的沙粒拨开,绳子一松,插销就会‘咔嗒’一声落下来,形成从里面锁上的假象。”
福舟的脸色渐渐发白,双手开始发抖。
李捕头继续道:“那门插销本来是该你身旁的这位丫鬟秀秀来回收的,没想到,这丫鬟那天被这位沈梦辞小姐喊住,帮她换床品,所以没来的及去和掌门夫人一起去书房,也就留下了这一证据。”
福舟眼角飞快扫了丫鬟一眼,喉结滚了滚,还想挣扎:“大人!这都是臆想!不过是根驼毛绳、几道纤维痕,怎能凭这些定我的罪?
“府里丫鬟下人那么多,这丫鬟我就没见过几面,根本不熟!说不定是她受人指使,故意栽赃我!”
“不熟?” 李捕头冷笑一声,打开一个锦盒,里面放着一支紫玉发簪,和沈梦辞描述的,丫鬟曾戴过的那支一模一样。
李捕头将锦盒递到福舟面前,“不熟,你会给她送这么贵重的紫玉发簪?”
福舟的目光刚触及那支发簪,脸色 “唰” 地一下从白转青,连呼吸都乱了。
“这簪子,我已经派人去查过了,确实为你所买,你可还想狡辩。”
李捕头收回锦盒,转而看向跪着的丫鬟,声音却突然缓了几分,带着刻意的引导:“秀秀,本官问你 —— 你帮福舟做事,是不是被他胁迫的?杀周帮主、杀小翠这些事,你是否毫不知情,只是被他蒙在鼓里?”
丫鬟猛地抬头,眼里瞬间闪过一丝侥幸。她膝行几步,朝着李捕头连连磕头,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急切:“是!大人!是他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