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烟袅袅绕着窗棂,宫远徵拿着茶盏坐在案前,满脑子都是白天上官浅那句 “只会用尖酸刻薄掩饰脆弱的胆小鬼”。
他越想越气,连刚沏的雨前龙井都没了滋味,只觉得舌尖发苦。
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玄色衣摆带着股冷意扫过门槛,宫尚角进来了。
“哥,你要是来替上官浅当说客,就别开口了 —— 我才不会跟她道歉,她说的本来就……”
话没说完,宫远徵对面的椅子被人坐下,却没等来熟悉的回应。
宫尚角双手搭在案上,指节捏得泛白,连平日里稳如磐石的手,都在无意识地轻轻颤抖,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宫远徵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咯噔一下,从小到大,他从没见过宫尚角这样。
像块被敲出裂纹的冰,明明还硬撑着形状,内里却早已经在融化、在难受,连生气都透着股无力感。
宫远徵到了嘴边的抱怨,瞬间卡在喉咙里,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哥?你怎么了?”
“她要走。” 良久,宫尚角才开口,声音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裹着压抑的力道,“上官浅说我们不同路,说要体面分开。”
“分开?” 宫远徵下意识反问。
可话刚出口,心里突然 “咯噔” 一下 —— 白天他跟上官浅吵得那么凶,难道是上官浅被他刺激到了,才跟哥哥提分手?
他突然有点慌:不会吧?他以前也跟上官浅拌过嘴,她从来没放在心上,这次怎么就…… 可转念又想,难听的话,他也不是就说过这一次呀。
应该......不是自己的问题吧。
宫尚角目光落在宫远徵身上,却没聚焦,像是在想别的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开口:“远徵,帮我配个药。”
“哥哥你要什么药,只管说,我这材料都齐。”
“配一个百草萃解不了的。”
“百草萃解不了的?”宫远徵疑惑,“哥,你是.......想给谁用?”
“上官浅。”宫尚角冷冷开口,声音没有半分波澜。
房间阴暗,连月光都透不进半分,沉得人喘不过气。
宫尚角与宫远徵分立在床榻两侧,身影嵌在阴影里,两人手里的油灯是这暗室里仅有的光。灯芯燃得不稳,橘色的火苗忽明忽暗地跳,把他们的脸割得一半亮一半暗,
他们像两只有耐心的秃鹫,不扑不啄,只用那道沉甸甸的目光盯着猎物,连呼吸都放得轻,仿佛在等床上的人哪怕动一下,便会立刻收紧爪牙。
被子下的上官浅却睡得安稳,长发散在枕头上,几缕贴着颊边,呼吸轻得像吹不起棉絮的风,睫毛垂着,连最细微的颤动都没有。
宫远徵先打破了寂静,眉梢拧起几分不解,看向身旁的宫尚角:“哥,我这药是按你说的配的,只迷睡不伤人,这药计量算得准,她至少能睡到明天天亮她明天醒了只会觉得是睡沉了,完全察觉不到。”
“不过......你给上官浅下药,又特意叫我过来,到底是想干嘛?”
宫尚角没立刻回答,只抬手将手里的油灯往床沿又挪近了些。橘色的光往前探了探,刚好落在上官浅露在被子外的手腕上,那截肤色在晃动的光里显得格外白。
“帮我给她把个脉。”见宫远徵还愣着,宫尚角又补充了一句,“她最近有些不对劲。”
“这阵子人瘦了点,嗜睡。送来的点心也没动过几块,食欲一直不好。我在想,她会不会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想一个人去面对,才和我提离开的。”
“不对劲?” 宫远徵的声音又提了半分,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眼睛微微睁大,又飞快地扫了眼上官浅,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惊觉:“你们…… 你们该不会是……”
宫远徵吸了口气,喉结滚了滚,才把后半句说出来,“她怀孕了?”
“不是。”宫尚角没想到宫远徵会这么说,脸上尴尬了一下。
宫远徵搭在上官浅腕间,指节微弯,像在捕捉每一丝细微的跳动。
“哥,她脉象挺稳的,没什么虚浮或滞涩的地方,看着挺健康。她也在按时吃百草萃,那药调着身子,按理说不该出问题。你说的人瘦、没胃口,或许只是换了环境水土不服?”
宫尚角的眉头没松开,目光还落在上官浅露在外面的手腕上,像是要透过那层皮肤看清内里的脉象。“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宫远徵见他这样,忽然皱了皱眉:“说起来,倒确实有那么点轻微不同。”
“以寻常人的脉象看,上官浅绝对没问题,平稳得很。但你也记得,她当初假孕时,连我都没瞧出破绽 —— 后来我总想着那事,对她的脉象特意多研究了些日子,现在摸着,确实比她之前多了一丝说不准的波动。”
这话让宫尚角的目光猛地抬起来,落在宫远徵脸上:“你确定?”
“错不了。”宫远徵点头,指尖又虚虚搭了下空气,像是在回味刚才的触感,“就是太轻微了,我摸不出是病症,也不像是调理不当,倒像是…… 像是脉象本身多了点别的东西,但又藏得极深。”
宫远徵看了眼熟睡的上官浅,又看向宫尚角,语气里多了点不确定,“也可能是她最近心思重,影响了脉象?毕竟那沙影帮掌门死了,她知道了这有她父亲留下的东西,但又没找到。”
话落时,他没忍住添了句,语气里带着试探:“哥,会不会…… 上官浅真的没生病,只是单纯想离开?”
宫尚角盯着上官浅的睡颜,没接这个话头,“我让金复去查她最近都做什么了,明天就能知道结果。她最近有和我说,帮了府里一个小丫鬟,应该就是今天死在佛堂里那个。”
不管是她生病了,还是她真的想离开,宫尚角都不愿意接受。
这两个可能,像两块铁压在心上,哪一个都让他喘不过气。他宁愿相信是自己多心,是宫远徵诊错了脉,是上官浅一时闹脾气说要走。
也不愿接受,要么是她身遭不测,要么是她满心只想逃离。
他心里像空了一块,又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当当,闷得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