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陛下是担忧边疆防务，镇西军的副将赵锋，年轻有为，熟稔边务，勇猛果敢，且正值需要历练之时。若派他前往，既可稳固边防，又能磨砺将才，待其建功归来，必是朝廷栋梁，前程无量。微臣以为，此乃两全之策。”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忠诚，又举荐了贤能，还将自己摆在需要“在京学习”的位置上，试图打消皇帝外放他的念头。
皇帝听完，并未立刻回应，手指轻轻敲打着御案，沉默了良久。御书房内静得能听到烛火噼啪的轻响。这沉默让当然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几乎确信，陛下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对他起了疑心。
就在当然准备再次叩首，更加直白地陈述忠心时，皇帝终于缓缓开口，话锋却陡然一转：“爱卿对朝廷、对朕的忠心，朕从未怀疑。”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鹰，紧紧锁住当然，“朕今日召你前来，另有一事想问。你……觉得朕的五公主，如何？”
来了！
当然心头警铃大作，背后瞬间沁出一层薄汗。
他竭力维持着镇定，垂下眼睑，不敢与皇帝对视，声音平稳却带着刻意拉开的距离：“五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天资聪颖，娴雅端庄，微臣不敢妄加评议。”
“哦？只是如此？”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朕怎么听闻，近来公主与你，似乎颇有……往来？”
当然深吸一口气，知道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回应：“回陛下，日前侯府雅集，公主殿下驾临，微臣曾因护卫不周，致使公主受惊，心中一直愧疚难安。此后公主殿下念及微臣护卫之责，偶有赏赐，皆是殿下仁慈，体恤臣下。微臣感念殿下恩德，唯有恪尽职守，以报陛下与殿下隆恩。”他将一切归因于“职责”与“赏赐”，刻意淡化私人交往。
皇帝盯着他，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抵内心最深处的想法。许久，皇帝才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身体向后靠向龙椅，挥了挥手，语气听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
“罢了。此事……容后再议。你，先退下吧。”
“微臣告退。”当然如蒙大赦，恭敬地行完礼，一步步退出御书房，直到转身离开那沉重的殿门，才发觉自己的内衫已被冷汗浸湿。
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那句“容后再议”和之前的试探，无疑是对他与五公主之间关系的严重警告。
当然抬头望了望宫墙上方那片被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心中一片冰凉。
当然离去后，皇帝在御书房内静坐良久，面色阴沉。他最终还是命人传召了五公主单兮卿。
对于这个最小的女儿，他心情复杂。与刁蛮任性、屡屡挑战宫规的二公主相比，五公主自幼温婉娴静，知书达理，一直是几个儿女中最让他省心、也最得他怜爱的一个。
这份疼爱里，或许也掺杂着一丝愧疚——作为帝王，他清楚公主们看似尊荣，有时却不得不成为政治联姻的棋子，即便他不愿，也常感无可奈何。
“儿臣给父皇请安。”五公主盈盈拜倒，仪态无可挑剔。
皇帝看着女儿低垂的眉眼，心中微软，尽量让语气显得和缓：“小五啊，起来吧。你年纪也不小了，终身大事，朕和你母妃一直记挂着。朕观那翰林院编修郑大人，是二品大夫郑家的嫡子，年轻有为，学问扎实，相貌也端庄，家世更是清流一脉，朕觉得……”
他话未说完，五公主却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直接打断了他：“父皇，儿臣有喜欢的人了。”
皇帝眸光一凝，面上不动声色：“哦？是哪家的儿郎？说来给朕听听，若真是青年才俊，朕未必不能成全。”
五公主却垂下眼睫，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失落与倔强：“可惜……是儿臣一厢情愿。我中意人家，人家却瞧不上我。”
“哼！”皇帝冷哼一声，帝王的威仪自然流露，“谁家小子如此不识抬举！竟敢瞧不上朕的公主？”
五公主抬眼，看着父皇，语气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坦然：“父皇，您就别管是谁家儿郎了，总归，我得先让他爱上我才行。”
皇帝见她这般，知道铺垫已无意义，索性撕开了那层窗户纸，声音沉了下来：“是不是当家那个小子，当然？”
五公主似乎毫不意外，甚至轻轻“嗯”了一声，带着点理所当然：“那您既然都知道了，还问儿臣做什么。”
见她这般反应，皇帝倒是有些意外，怒气开始升腾：“你好像并不意外朕会知道？”
“我根本没想瞒啊，”五公主语气平静，甚至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意味，“纸包不住火，我日日往军营里送东西，动静虽不大，但该知道的人，想必早就知道了。”
“你也知道动静不小！”皇帝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笔架乱颤，他终于压抑不住怒火，“堂堂公主，不知矜持，行事不知收敛，闹得宫中流言四起！你觉得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吗？你的清誉还要不要了？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五公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背脊却挺得笔直，她仰头看着盛怒的父皇，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父皇既觉得儿臣此举不妥，有损清誉，那为何二皇姐养面首、行为更加不堪，您却可以视而不见？”
“住口！”皇帝被戳到痛处，更是怒不可遏，“你别提那个混账东西！你跟谁学不好，偏要跟她学？你也想变得跟她一样，不知廉耻，沦为天下笑柄吗？！”
五公主毫不退缩，目光灼灼：“父皇！既然二皇姐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她养面首，行荒唐之事，您不管不问！我不养面首，我只心悦当然一人，只想与他在一起，为何就不行？！”
“简直不可理喻！”皇帝气得胸口起伏，指着五公主，半晌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