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袅袅点点头，拍了拍翠竹的肩膀：“嗯，我知道了。辛苦你了，翠竹，跑这一趟。”
翠竹看着当袅袅陷入沉思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小姐，您……打听这些做什么？二小姐她……她以前那么对您……” 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解和愤懑。
当袅袅叹了口气，目光投向跳动的烛火，声音有些低沉：“傻丫头，你不懂。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婷婷再不是东西，她也是靖远侯府的嫡女，是名义上我的嫡姐。”
“她若真被休弃，或者因‘打死婢女’这等恶名获罪，丢的是整个侯府的脸面，甚至会牵连家族。我这个七皇子妃，又能好过到哪里去？唇亡齿寒的道理罢了。”
翠竹却依旧愤愤不平，小脸气得鼓鼓的：“可……可她未出阁时，处处针对您，明里暗里使绊子，害得您三天两头被罚跪祠堂，吃冷饭！奴婢……奴婢巴不得她被休！让她也尝尝被人踩在脚下、颜面扫地的滋味！狠狠出一口恶气！”
看着翠竹为自己抱不平的激动模样，当袅袅心头一暖，又觉得有些好笑。
她伸手捏了捏翠竹气鼓鼓的脸颊：“好啦，知道你心疼我。不过……当婷婷这个人吧，坏是坏了点，但说到底，就是被‘嫡女’身份架得太高，又被嫉妒和那点可怜的虚荣心蒙蔽了眼睛。她本质……未必真的坏到骨子里。”
她回想起在青州给当婷婷的那一巴掌……
那一巴掌……会不会真的把她打醒了？让她看清了什么？
当袅袅不禁想道。
如果她真的能因此清醒过来，不再执着于那些虚妄的攀比和算计，或许……也不是不能拉她一把？毕竟，她现在的处境，也确实是被那个柳氏算计得够惨。
可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当袅袅自己否决了。
她和当婷婷之间，积怨已深，形同陌路，甚至可以说是水火不容。自己巴巴地凑上去示好？万一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再被反咬一口，那丢脸的岂不是自己？
自取其辱的事情，她当袅袅可不想干。
她这么想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脸上表情变幻不定，一会儿是思索，一会儿是犹豫，一会儿又是否定。
翠竹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脸上表情风云变幻，像是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天人交战。
她虽然猜不透小姐具体在想什么，但也知道小姐定是在为侯府和那位不省心的二小姐烦心。她不敢打扰，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将案几上那些素白的小鞋又整理了一下，安静地等待着。
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当袅袅陷入沉思的侧脸。
帮，还是不帮？这似乎成了一个比推广土豆还要复杂的问题。
当袅袅那点关于“帮不帮当婷婷”的烦恼还没理出个头绪，靖远侯府的帖子就送进了永寿宫，言辞恳切地请七皇子妃回娘家一趟。
当袅袅心下明了，该来的躲不掉。她带着翠竹，神色平静地踏入了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靖远侯府。
正厅里，气氛沉凝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嫡母张氏端坐上首，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仿佛结了一层寒霜，嘴角紧抿，眼神锐利如刀，毫不掩饰地射向坐在下首的当婷婷。
当婷婷则全然没了往日的骄矜飞扬，她低垂着头，双手紧紧绞着帕子，几乎要嵌进肉里，身形微微瑟缩，像一朵被狂风骤雨摧残过的、失了颜色的牡丹。
而便宜老爹，老侯爷当时，则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他一见当袅袅进来，脸上瞬间堆起了近乎谄媚的笑容，热情得让当袅袅差点起鸡皮疙瘩。
“袅袅回来了！快，快坐下！” 当时亲自起身相迎，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关切，“路上辛苦了？在宫里一切可好？七殿下可有书信回来？你看着清减了些，可是操劳过度？”
一连串的嘘寒问暖，仿佛他们父女情深似海。
当袅袅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在张氏对面落座，语气平淡无波：“多谢父亲挂心，女儿一切都好。”
她目光扫过脸色更加阴沉的张氏和依旧垂首不语的当婷婷，开门见山：“不知父亲母亲唤女儿回来，有何要事？”
当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干咳两声，试图维持轻松：“咳，瞧你说的！一家人，能有什么‘要事’？不过是你久未归家，你母亲和我们都惦记着你，想看看你罢了。”
这话说得连他自己都觉得虚。
“哦？” 当袅袅端起丫鬟奉上的茶，轻轻吹了吹浮沫，不置可否。
当时尴尬地搓了搓大腿，目光游移，终于找到了一个看似安全的话题：“那个……七殿下在西南……一切可还顺利？战事快结束了吧？”
当袅袅抬眼，清澈的目光直视着当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父亲何故问我？大哥不是在西南军中吗？难道……大哥没有写家书回来禀报父亲？”
她故意点破当时的偏心和信息滞后。
当时被噎得一窒，老脸微红，讪讪道：“写……写了写了！说是一切都好！下月便要凯旋班师了！”
他连忙补充，试图找回一点父亲的威严。
“嗯，那就好。” 当袅袅淡淡应了一声，垂下眼睑，慢悠悠地品着茶，显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趣。
厅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当时如坐针毡，频频给张氏使眼色。张氏收到暗示，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火气，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终于切入正题：
“袅袅啊，你们姊妹俩，从小一起长大，虽不是一母所出，但终究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如今各自出嫁，成了皇子妃，身份贵重，但这份姐妹情分可不能生疏了。得多走动，多往来，互相帮衬着点才是正理。你说对吧？”
她的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字里行间都透着一个意思：要当袅袅出手帮衬陷入困境的当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