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家书?!” 当袅袅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像落入了星辰。
她几乎是劈手夺过那封信,指尖甚至能感受到信封上残留的一丝遥远南方的风尘气息。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她连披风都顾不上解,径直走到灯下,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
信纸展开,上面是单承宴那熟悉的、略显遒劲的字迹,却只有寥寥数行:
吾妻袅袅:
已抵青州,诸事皆安,勿念。
唯念卿卿,辗转难寐。
宴 手书
没有过多的赘述行程艰险,没有描绘异地风物,只有最朴素的报平安,和一句直白滚烫的“想她”。
当袅袅的目光在那句“唯念卿卿,辗转难寐”上流连了许久,仿佛能透过纸背,看到那个冷峻的男人在异乡灯下执笔的模样。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入心田,瞬间熨帖了白日里因流言而生的寒意和烦闷。她轻轻抚过那墨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连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温柔的笑意。
“这个呆子……”她低声嗔了一句,却掩不住满心的欢喜。连日来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她脚步轻快地直奔书房。
铺开信纸,研好墨,提笔蘸满浓墨,她有一肚子的话想倾诉:京都的流言蜚语、当婷婷的恶毒算计、灾民的困苦艰难、太后的慈祥、容嫔的体贴、太子妃的慰藉……还有,还有她有多么、多么地想他。
笔尖悬在纸上,千言万语争先恐后地涌出,化作一行行娟秀的字迹。
洋洋洒洒写满了一页,她拿起来细看,眉头却微微蹙起。
不行,写得太琐碎了,尽是些糟心事,岂不是平白让他远在千里之外还悬心?
她咬了咬唇,果断将信纸揉成一团,毫不留恋地丢进旁边的纸篓。
重新铺纸,提笔。
这次她刻意收敛,只拣了些“京都一切安好”、“太后凤体康健”、“粥棚运转如常”之类的场面话,末了加一句“盼君早归”。
写完再看,又觉得太过平淡,干巴巴的像例行公事,完全传达不出她此刻翻涌的心绪。她懊恼地“啧”了一声,再次将那页纸揉成团,扔开。
两次失败并未让她气馁,反而激起了某种执拗。她深吸一口气,第三次提笔。
这一次,她落笔极慢,仿佛每个字都在心中斟酌了千百遍。最终,素白的信笺上只留下了一句看似简单却饱含了千钧重量的话:
京都安好,勿念。
万望珍重,盼归。
袅袅
看着这行字,当袅袅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所有的担忧、思念、委屈和期盼,都凝练在这短短的十二个字里了。
她知道,他懂。
她仔细地将信笺折好,装入信封,封上火漆,又亲手交给心腹小厮:“快马送去驿站,务必用最快的渠道送往青州!”
看着小厮领命飞奔而去的背影,当袅袅倚在门边,晚风拂过她的发梢。一种遥远而惆怅的情绪悄然弥漫开来。
在这个没有电话、没有微信、连火车都没有的时代,一封信跨越千山万水需要多久?一次重逢又需要多久?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看到过的一句话:
“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此刻,这句话带着前所未有的重量,沉沉地落在她心尖上。慢得让人心焦,却也纯粹得让人心醉。她望着小厮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眼中却盈满了坚定而温柔的光。
当袅袅揣着收到家书的喜悦,步履轻快地踏入宫门,盘算着将这好消息告诉容嫔,也好让这位挂心儿子的婆母宽慰几分。
谁知刚到长春宫,引路的宫女却未将她带往熟悉的配殿,而是躬身道:“昭阳郡主,容嫔娘娘请您移步正殿说话。”
当袅袅心中掠过一丝疑惑,但面上不显,从容地跟着去了。一进正殿,气氛便觉不对。
只见上首端坐着仪态雍容的惠妃,旁边是低眉顺眼、带着几分怯懦的容嫔,而她的好嫡姐当婷婷,则一脸看好戏的神情立在惠妃下首。
嗬,三堂会审的架势?
当婷婷一见她,立刻像抓住了把柄,声音尖利地抢先发难:“哟,昭阳郡主好大的架子!竟让惠妃娘娘和容嫔娘娘两位长辈,干等着你一个晚辈?这七皇子府的规矩,真是越发新奇了!”
惠妃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脸色微沉。容嫔则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一副受惊小兔子的模样,连大气都不敢喘。当袅袅心中了然,太后说容嫔是“软包子”,真是半点不虚。
她不慌不忙,先向惠妃和容嫔福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才抬起眼,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无奈:“惠妃娘娘容禀,母妃明鉴。儿媳每日晨起需先给婆母请安,随后去永寿宫侍奉太后娘娘汤药,之后还要赶往城外粥棚查看赈济事宜,皆是七殿下临行前千叮万嘱之事。一桩桩一件件,实在分身乏术,今日确是迟了些,让两位娘娘久候,是儿媳的不是,甘愿领罚。”
这番话,既点明了自己的忙碌尽责是受单承宴所托,又暗讽了当婷婷的清闲无事。惠妃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些许,淡淡道:“罢了,你既是为公事繁忙,情有可原。七皇子妃辛苦。” 说着,目光锐利地扫了当婷婷一眼,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当婷婷被瞪得一噎,满腔愤懑却不敢发作,只得死死剜着当袅袅。
容嫔见惠妃松口,如蒙大赦,连忙堆起笑容,连声附和:“惠妃娘娘宽宏大量!娘娘仁德!” 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惠妃显然不吃这套奉承,待容嫔话音一落,便开门见山,目光如炬地看向容嫔:“容嫔妹妹,近日宫里宫外有些传闻,不知你可曾听闻?”
容嫔心头一紧,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虚心:“不知惠妃姐姐指的是……?还请姐姐明示。”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深宫寂寥,流言蜚语便是唯一的消遣,她早从宫人闪烁的言辞中听了个七七八八。惠妃此刻问起,摆明了是来兴师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