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黎明,是在战马喷吐的浓重白雾与兵刃甲胄的细微碰撞声中到来的。蒙恬一身戎装,立于点将台上,下方是早已集结完毕、鸦雀无声的三千铁骑。没有慷慨激昂的誓师,只有一道道简洁明确的军令,如同冰冷的铁锤,砸在肃杀的空气里。
“目标,黑松岗!斥候前出二十里,遇敌不恋战,以哨箭为号!左右两翼各五百骑,呈钳形护卫中军!其余人马,随本帅直插岗心!”蒙恬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断力,“记住,此行非为歼敌,首要之务,是接应可能存在的‘暗羽’信使,夺取或确认密信!若遇抵抗,格杀勿论!”
“诺!”三千人低沉的应和声,如同闷雷滚过大地。
马蹄踏碎薄霜,三千铁骑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北疆大营的辕门,卷起漫天烟尘,向着东北方向的黑松岗疾驰而去。蒙恬一马当先,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盯着前方那片在晨曦中显得愈发幽暗的丘陵地带。
与此同时,北疆大营内,子桁的临时值房内,气氛同样紧张。那封从奚处搜出的、用“鹄鸣”密码书写的密信,正被数名精通密码与文书鉴定的法吏围在中间。他们根据之前破译的片段和魏缭对“鹄”字含义的推测,正争分夺秒地进行着全篇的破译工作。
“大人,‘鹄鸣’密码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复杂,并非简单替代,其中似乎还夹杂了日期、方位等参数作为变量密钥。”一名法吏额头见汗,向子桁汇报。
子桁面色沉静,但负在身后微微蜷曲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急切:“需要多久?”
“若一切顺利,再有半个时辰,或可尝试破译核心内容。”
“加快速度!蒙将军已出发,我们必须在他抵达黑松岗前,给出最准确的情报判断!”子桁下令道。时间,此刻成为了最关键的要素。
就在此时,一名亲兵快步走入,在子桁耳边低语几句。子桁眼中精光一闪,点了点头。亲兵退下后,他走到魏缭身边,低声道:“先生,咸阳李相那边,有消息了。”
魏缭目光一凝:“哦?”
“李相通过隐秘渠道提醒,少府属下,有官员近期曾异常调阅过与南郡军械制式相关的存档记录,时间点,恰在杜徽出发前来北疆之前。而经办此事的令史,与冯劫之侄,交往甚密。”
魏缭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果然如此。杜徽构陷于我,表面是为阻挠‘破军’弩,更深一层,或与南郡军械贪渎旧案有关,他们怕我深究下去,挖出萝卜带出泥。而‘影巢’借此机会,将水搅浑,甚至可能利用了冯劫一系的势力,以达到他们刺探南征机密的目的。”
子桁冷然道:“一石二鸟,好算计。冯劫如今称病不出,怕是也在忙着切割。只是不知,他在这盘棋里,到底陷了多深。”
两人正低声交谈间,那边破译密码的法吏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大人!破译出来了!”
子桁与魏缭立刻围拢过去。只见那法吏手中拿着刚刚译出的绢帛,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密信内容……主要是向‘影巢’上级汇报北疆近期动向,包括……包括杜徽构陷失败、王焕灭口、文牍与奚暴露等事。但最重要的是最后一段!”
他深吸一口气,念道:“‘北疆密报渠道已断,然‘鹄’得窥南征方略之鳞爪。据悉,主力将由屠睢将军统率,分五路,秋后自南郡出,主攻西瓯、骆越。然辎重路线及具体出兵日,尚待核实。已遣‘鼬’潜入南郡,伺机而动。下一步行动,请示。’”
“屠睢将军……五路出兵……西瓯、骆越……”子桁脸色骤变,“果然是南征绝密!这‘鹄’竟能窥得如此程度!还有那‘鼬’,已然潜入南郡!”
魏缭面色亦是凝重无比:“必须立刻将此情报,以最紧急的方式,呈报大王与国尉府!南征方略恐已泄露,需即刻调整!同时,通知南郡守,严查细作‘鼬’!”
“立刻以八百里加急,分三路,将此破译密信及我等判断,直送咸阳!用最高等级的密码!”子桁毫不犹豫地下令。信使领命,飞奔而出。
做完这一切,子桁看向东北方向,目光中充满了担忧:“现在,只希望蒙将军能及时赶到黑松岗,截住那可能存在的信使,或许还能得到更多关于‘鹄’和‘影巢’的线索。”
黑松岗,位于北疆大营东北约六十里处,是一片地形复杂的丘陵林地,多有沟壑山洞,易于藏匿,也便于设伏。
蒙恬率领的铁骑,以极快的速度逼近了黑松岗外围。派出的斥候如同灵敏的触角,不断将前方情报传递回来。
“报!将军,前方三里,发现马蹄印迹,约十骑,去向岗内!”
“报!左侧山脊,有鸟雀惊飞,疑有伏兵!”
“报!岗心方向,有狼烟升起!”
一道道情报汇总而来,蒙恬的大脑飞速运转,勾勒出眼前的局势图。“十骑……狼烟……伏兵……”他眼中寒光一闪,“果然有接应!传令!变阵!前军放缓,左右两翼加速,抢占两侧制高点,压制可能存在的弓弩手!中军随我,直扑狼烟起处!”
军令如山,骑兵阵型瞬间变换,如同张开双翼的巨鸟,向着黑松岗扑去。战斗,一触即发!
而远在北疆大营的子桁与魏缭,在送出紧急密报后,也只能焦灼地等待着黑松岗的消息,以及咸阳方面对于南征方略泄露的最终决断。“鹄”的阴影,不仅笼罩着北疆,更已悄然投向了帝国南疆的未来。这场围绕帝国机密与安危的暗战,进入了最惊心动魄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