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京的风雪终于歇了,晨雾裹着冻土的寒气,在北线营垒的鹿角上结了层薄霜。张恒踩着霜花走在城墙上,手指抚过新架的绞车弩 —— 李拙工坊赶制的铜制弩机泛着冷光,箭槽里码着的铁箭,箭簇淬了乌头汁,在雾里透着暗紫色。
“将军,您看!” 新附营的王三跑过来,手里攥着张弓,臂上的肌肉绷得紧实,“俺现在能射中一百五十步的靶心了!” 他说着拉满弓,“咻” 的一声,箭稳稳扎在远处的木靶上,正好在红心边缘。张恒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再练半个月,争取射穿甲片 —— 苏仆延的人要是来,就用这箭招呼他们。”
正说着,柳清颜的斥候骑着快马从西边来,马鞍上挂着个羊皮袋:“将军!田大人从辽西传回消息,楼班已经答应跟咱们结盟,还把苏仆延派去的使者给赶了!” 羊皮袋里是田畴的手信,字里行间满是兴奋:他见楼班时,把铁箭囊往案上一放,楼班摸着箭囊上刻的 “黑山” 二字,眼神亮了;骨进、弥加几个小部落首领,听说苏仆延想独吞铁器贸易,当场摔了酒碗,说要带兵去西拉木伦河 “讨说法”,苏仆延现在忙着调兵防内部,根本没功夫管南边。
张恒把信递给徐衍,刚要说话,西线的信使也到了,是个满脸煤灰的小兵,身上还沾着羊膻味:“将军!张杨将军打赢了!去卑部的匈奴抢了马邑外的村寨,往漠南撤的时候,被咱们的绞车弩伏击了,斩了三百多,还缴获了两百多只羊,有五十多只是怀孕的母羊!张将军说,给弟兄们留了些羊肉,让您尝尝鲜!”
小兵说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匈奴跑的时候,把抢的布帛都扔了,村寨里的老百姓给咱们送了两坛酒,说这是头回见匈奴跑得这么快!” 张恒听得笑了,让亲兵把羊肉分下去,给守城的士兵们加个菜 —— 西线稳了,北边乱了,心里的石头先落了一块。
内部的新政也渐渐显了成效。广昌的田埂上,林墨正给流民们发地契,张老栓捧着那张用桑皮纸写的地契,手都在抖,上面盖着 “征北将军府” 的红印,写着 “张老栓,授田三十亩”。他突然 “扑通” 跪在地上,对着易京的方向磕了三个头:“俺这辈子,终于有自己的地了!” 旁边的流民也跟着鼓掌,有个妇人还把刚烙的饼塞给林墨:“官爷,您吃,热乎的!”
讲武堂的院子里,赵小虎正教士兵们识字,黑板是块刷了墨的木板,上面写着 “守家” 两个字。小石头蹲在地上,用炭笔在泥里画,画了擦,擦了画,终于写对了,兴奋地举着满是泥的手:“长官!俺会写‘家’了!” 赵小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把自己的羊皮袄脱下来给他披上 —— 新附的士兵大多是流民,身子弱,得好好养着。
可南方的消息却让人心里发沉。柳清颜的暗探阿七,伪装成贩卖皮毛的商贩,在黎阳的粮站蹲了三天,终于看见夏侯渊的部队 —— 五千精兵,都是骑兵,马背上驮着干粮,没带攻城器械,往青州方向去了。阿七还特意量了马队的车辙,回来跟张恒说:“将军,他们的马车轮子窄,走得快,不像是要打硬仗,倒像是去‘劝和’的。”
张恒指着地图上的青州,手指在袁谭、袁尚的地盘之间划了个圈:“曹操这是想坐收渔利。夏侯渊去青州,表面是帮袁谭,实则是盯着二袁,等他们打累了,再一锅端。”
“那咱们咋办?” 陈莽急了,手里的刀鞘在地上磕出响,“总不能看着他们把冀州占了吧?”
“当然不能。” 张恒从案上拿起个信封,上面没写字,“老陈,你把这个交给咱们在袁谭那边的联络人老陈 —— 他以前是袁谭的粮官,去年投的咱们。信封里是袁尚在邺城周边的兵力部署图,有一半是真的,另一半掺了假,让他想法子递到袁谭手里。”
他顿了顿,眼神沉下来:“告诉老陈,别暴露自己,就说是‘从袁尚的小吏那买的’。咱们要让二袁接着打,打得越久越好 —— 他们多流一滴血,咱们就多一分准备时间。”
徐衍皱着眉,翻了翻粮册:“主公,这么做会不会引火烧身?万一袁谭赢了,转头来打咱们咋办?”
“他赢不了。” 张恒笑了,“袁尚手里还有审配的两万精兵,袁谭就算有咱们的情报,顶多打个平手 —— 他们俩的仇,不是一场胜仗能解的。”
正说着,城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是易京粮官派来的小兵,手里攥着个布包,跑得满头大汗:“将军!大喜事!易京收的匠户里,有个老头说能造‘霹雳车’!能扔五十斤的石头,砸城墙可厉害!”
张恒眼睛猛地亮了,连忙让小兵把人带来。没多久,一个穿着破棉袄的老匠户被领进来,姓孙,手上的老茧比李拙的还厚,指关节变形,一看就是常年打铁的。孙老头从怀里掏出张图纸,是用树皮纸画的,上面画着个带轮子的架子,中间有个抛石的机关:“将军,俺爹以前在洛阳的工坊里做过,这霹雳车,能把石头扔到两百步外,砸塌敌营的帐篷没问题!就是得用硬木做架子,还得要铁轴。”
李拙正好在旁边,一听能造抛石的家伙,立马凑过来,抓着孙老头的手:“老孙,你说的铁轴,要多粗?俺工坊里有现成的熟铁,现在就能打!” 孙老头被他抓得疼,却也不恼,指着图纸上的尺寸:“得这么粗,还得淬火,不然扔两下就弯了。”
张恒看着图纸上的霹雳车,又看向窗外 —— 晨雾散了,太阳照在营垒的旗帜上,“征北将军” 四个字格外醒目。北方暂稳,西线告捷,内部渐安,现在又多了能造霹雳车的匠户,就算曹操真的北上,他也有底气接招了。
孙老头还在跟李拙念叨着木料的要求,王三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刚烤好的羊肉,递了一块给孙老头:“老丈,您吃点肉,有力气跟俺们说咋造!” 孙老头接过羊肉,咬了一口,眼睛里泛起光 —— 他流落塞外两年,还是头回吃这么香的肉。
张恒站在窗前,看着营垒里忙碌的士兵、远处田埂上的流民、工坊里热火朝天的工匠,心里踏实了不少。这乱世的风,虽然还在吹,但他已经有了挡风的墙 —— 只要再给点时间,这墙就能更厚、更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