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下,南造云子的笑容像一张精心描画的面具。
陈默心里警铃大作,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云子小姐?这么巧。
我刚从朋友家茶会出来。南造云子轻轻转着纸伞,看背影像是陈先生,就过来打个招呼。陈先生这是...
刚和金九爷谈完生意。陈默坦然道,他最近收了一批上好的云南普洱,请我去品鉴。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谁都知道他和金九爷有生意往来。
南造云子点点头,眼神却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一秒:原来如此。那就不打扰陈先生了。
她微微欠身,撑着纸伞缓步离开。
陈默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继续往前走。后背已经沁出一层冷汗。
这次偶遇绝不是巧合。
他绕了几条巷子,确认没人跟踪后,才拐进一家小旅馆。这是他和秦雪宁约定的紧急联络点。
第二天一早,陈默换了身不起眼的灰色长衫,再次找到金九爷。
昨晚遇到南造云子了。他开门见山。
金九爷正在泡茶的手顿了顿:在哪?
离你茶楼不远的路口。
金九爷放下茶壶,脸色凝重:她怀疑你了。
所以我需要更快行动。陈默说,九爷,你上次说那些工匠都被管控在张家庄。但我想知道,有没有人...不在那里?
金九爷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参与建造秘密研究所的人,日本人真的会让他们都活着吗?陈默压低声音,就算圈禁在村里,也是隐患。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
确实有几个人不在了。金九爷终于开口,日本人说是病死了。但...
但什么?
但我打听到一个消息。金九爷声音更低了,有个老木匠,在工程快结束时逃出来了。没回张家庄,躲起来了。
陈默精神一振:能找到他吗?
金九爷摇头,他家里人都不敢声张,装作他已经死了。我也是偶然听说的。
告诉我地址。陈默从怀里掏出两根金条放在桌上,这是定金。找到人后还有重谢。
金九爷看了眼金条,犹豫了一下:这事风险太大。要是让日本人知道...
不会连累你。陈默说,我只要问几句话。
当天下午,陈默按照金九爷给的地址,来到闸北的一处贫民区。这里巷道狭窄,污水横流。
他在一栋摇摇欲坠的木楼前停下,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面色惶恐的中年妇女:你找谁?
请问李木匠在家吗?陈默按照金九爷教的说辞,我是他远房表侄,从乡下来投奔。
妇女脸色一变:你找错了,这里没有李木匠。
她就要关门,陈默伸手挡住:婶子别怕,是金九爷让我来的。
听到金九爷的名字,妇女犹豫了。她打量了陈默一番,终于让开身子:进来吧。
屋里很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些许光线。角落里躺着个干瘦的老人,不停地咳嗽。
他爹,有人找你。妇女小声说。
老人抬起头,眼神浑浊。当他看清陈默的穿着后,突然激动起来:我不认识你!滚出去!
李大叔,我不是日本人。陈默轻声说,我只想问问研究所的事。
我不知道什么研究所!老人猛地坐起来,咳嗽得更厉害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默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钞票,放在床边:这些钱,够你们搬个地方,做点小生意。
老人的目光在钞票上停留片刻,又警惕地看着陈默:你到底是什么人?
想阻止他们作恶的人。
屋里陷入沉默。只有老人粗重的喘息声。
他们都死了。老人突然说,声音嘶哑,跟我一起干活的那帮老伙计,都没出来。
陈默心里一沉:怎么回事?
工程完工那天,日本人说要请大家喝酒。老人回忆着,眼神恐惧,我在后厨帮忙,听见他们在酒里下药。我吓坏了,就从后山跑了。
您看见什么了?为什么日本人要灭口?
老人浑身发抖:我看见...地牢里关着人。很多很多人,像牲畜一样挤在笼子里。还有...解剖室。
他猛地抓住陈默的手:那些穿白大褂的,不是在做研究!他们是在杀人!用活人做实验!
妇女在一旁低声啜泣起来。
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老人老泪纵横,听见他们的惨叫声。小张、老王、老李头...他们都死了,就我一个人逃出来了...
陈默沉默地听着。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真相,还是让他心头沉重。
您还记得研究所内部的布局吗?
老人摇头:我只是个木匠,只在外围干活。但我知道有个地方...通风管的出口在后山,很隐蔽。
这是个重要信息。陈默记在心里。
他又留下一些钱,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时,老人突然叫住他:后生,你要对付他们?
陈默点头。
小心那个德国博士。老人声音颤抖,他不是人,是魔鬼。我亲眼看见他...把一个人活活解剖了,还一边记录一边笑。
离开贫民区时,陈默心情沉重。他终于确认了计划的真面目——活体实验。
这个至关重要的情报必须立即传递出去,一刻也不能耽搁。情报中包含着足以改变局势的关键信息,若是延误了时机,后果将不堪设想。
然而,就在他刚踏出昏暗狭窄的巷口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猛地一沉。街对面赫然站着两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他们像两尊雕塑般纹丝不动,冰冷的目光直直地锁定在他身上。那锐利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他的伪装,看穿他内心的秘密。
更令人不安的是,其中一人突然拿起手中的对讲机(1936年就有了),嘴唇快速开合着,显然正在向上级汇报着什么。陈默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他意识到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多年的特工经验告诉他,自己很可能已经暴露了行踪,被对方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