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看着缩在灰影脚边、像团脆弱烟雾似的黑影，心里泛起了嘀咕。这东西的轮廓分明是人形，不管是传说里的魂灵、鬼魅，还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能量粒子，总归是和人脱不了干系。它会怕光怕人，会下意识躲到灰影身后寻求庇护，甚至会因为老鬼黑驴蹄子的靠近而瑟瑟发抖，这些反应都说明它带着一丝微弱的思维，并非毫无意识的气团。
那是不是……能从它口中问出些什么？
徐明这么想着，目光落在那团孩童大小的黑影上，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徐明便蹲下身，朝着灰影抬了抬下巴，低声道：“把它放我面前来，轻点。”
灰影琥珀色的眼睛瞥了瞥徐明，又低头看了看脚边缩成一团的黑影，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这才小心翼翼地松开了叼着黑影的獠牙。
黑影像是失去了依靠，微微晃了晃，随即又怯生生地往灰影的方向挪了挪，这才勉强停在徐明面前。
徐明看着眼前这团薄薄的、孩童般大小的黑影，放柔了声音，试探着开口：“你是谁？会不会写字？要是会的话，可以在旁边的沙地上写出来。”
他等了半晌，那黑影只是安静地蜷缩着，没有丝毫动静，连青光都没泛起一丝涟漪。
徐明不死心，又换了个方式：“那这样吧，你不用说话，也不用写字，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能听懂吗？”
黑影依旧纹丝不动。
徐明抿了抿唇，继续追问：“你之前是人吗？”
黑影还是没反应，像一团没有意识的烟雾。
他又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陆沉，陆沉腰间的枪在火光下泛着冷光：“你认识这个吗？”
黑影依旧沉默。
徐明叹了口气，随手捡起身边一把考古队员落下的木质刮铲，递到黑影面前：“那这个呢？你认识这个吗？”
话音刚落，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那团一直毫无动静的黑影，竟轻轻晃了晃，随即缓缓向上飘了半寸，像是在笨拙地点头。
徐明眼睛一亮，心里瞬间有了猜测：这黑影能对考古用具有反应，对枪却毫无概念，说不定它生前是跟考古相关的人，或许是葬身于此的考古队员，或许是这片墓地遗留下来的某种意识印记。它对现代的武器毫无认知，自然也就不可能是士兵出身。
想到这一层，徐明猛地抬头，正好对上陆沉的目光。显然，刚才这一番试探的全过程，陆沉都看在眼里，他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几分深思。
没等徐明开口，陆沉便转身朝身后的队员吩咐道：“把第13批、第14批科考队的队标拿过来。”
队员应声而去，很快就捧着两块绣着特殊队标队旗跑了过来。陆沉接过，先拿起秀着“第13批科考队”的旗子，递到黑影面前，沉声道：“你认识这个吗？”
黑影依旧缩在地上，纹丝不动，连那层淡淡的青光都没泛起一丝波澜。
陆沉面不改色，又拿起另一块刻着“第14批科考队”的队标，往前递了递，再次发问：“那这个呢？你认识这个吗？”
这话刚落，一直安静的黑影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触动了。它缓缓地向上飘起半寸，烟雾般的轮廓微微起伏，竟像是在用力地点头，连带着灰影周身的青光都跟着颤了颤。
陆沉眼神一凝，没再多问，转身从贴身的背包夹层里掏出一张塑封的合影照片，正是第十四批科考队出发前的集体照。他将照片平铺在沙地上，指尖点着照片上的一张张面孔，沉声道：“那你是其中的谁？”
话音落下的瞬间，贴在灰影脚边的黑影猛地躁动起来，原本凝聚成孩童模样的烟雾陡然散开，化作一缕缕纤细的黑烟，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飘向照片，最后齐齐附在了照片上一个眉眼方正的男人身上。
众人凑近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异口同声地低呼：“王力？！”
张启山扶着眼镜的手猛地一抖，声音都变了调：“他不是在医疗车里躺着吗？还被专人看守着做检查，怎么会……”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难道医疗车里的那个王力出了什么意外？还是说，眼前这一切，藏着他们根本猜不透的诡异？
徐明盯着照片上那团不散的黑烟，脸色凝重，他转头看向灰影，压低声音吩咐：“再去抓几个过来，越多越好。”
灰影琥珀色的眼睛闪了闪，转身就朝着火把光芒外的黑暗窜去。没过多久，它就拖着一道新的黑影回来，紧接着，一趟又一趟，陆陆续续抓回了十多道黑影。每一道都被它用灵力重塑形态，缩成孩童大小，怯生生地黏在它身后。
队员们用同样的方法，将第十四批科考队的合影递到每一道黑影面前。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毛骨悚然，那十多道黑影，没有一道例外，全都化作黑烟，死死地附在了照片上王力的位置。
明明外围的黑影少说有成百上千道，每一道都该对应着一个亡魂，可它们竟全都声称自己是王力。
夜风卷着沙砾刮过防护棚，发出呜呜的声响，火光摇曳，映着众人煞白的脸，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陆沉看着眼前十多道全都攀附在王力影像上的黑影，脸色愈发凝重，他猛地抬手喝令：“所有人都加快速度！把棺椁固定稳妥，我们立刻返回缓冲区！”
队员们不敢耽搁，原本就接近收尾的起棺工作瞬间提速，众人七手八脚地将胡杨木棺牢牢固定在碳纤维支架上，再合力抬进特制的运输舱里，卡扣锁死的“咔嗒”声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都靠拢些！缩在火把的光亮范围里，别掉队！”陆沉又沉声叮嘱，目光扫过外围黑压压的黑影，眉头皱得更紧，“这火把的范围还是太小了，不够护住整支队伍，大家往中间缩一缩。”
在挖掘时候大家聚在一起到还好，现在抬着运输舱，同时大家行走时是分散的，一个乌黑火把的范围就有点不够了，除非大家缩在一起走，只是军人这样走有点不够威风，但是特殊情况也计较不了那么多。
“没事，我包里还有。”徐明立刻应声，弯腰从背包侧袋里又摸出一支一模一样的乌黑火把，划亮火柴点燃。橘红色的火焰腾地窜起，两股奇异的檀香气息交织在一起，火光范围瞬间扩大了一倍有余，外围的黑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推搡了一把，齐刷刷往后退了数尺，原本紧绷的包围圈顿时松缓了几分。
“前面一支，后面一支，这样能护住头尾。”陆沉迅速安排。
张启山连忙上前一步：“我来拿后面这支吧，正好能盯着队伍后方的动静。”
陆沉却摇了摇头，目光转向人群后方的古玄清：“还是让古道长来拿吧。”他顿了顿，补充道，“道长在这些阴晦邪祟的门道上经验丰富，由他断后最合适。张博士，你的任务是守在棺椁旁边，指挥大家稳住步伐，别让文物出半点差错。”
张启山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专长本就该放在文物保护上，便点了点头，没再坚持。
古玄清早就盯着那支新点燃的火把，眼中满是热切，此刻听到陆沉的安排，更是激动得脸上泛红。他连忙正了正身上的道袍，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火把，指尖触到杖身时，还忍不住轻轻摩挲了两下。在他看来，这绝非普通的火把，分明是用上古神木制成的法器，若是流传到道界，定会引来无数修士疯抢。之前碍于身份，他一直没好意思开口讨要，如今能亲手握持，已是心满意足。
古玄清握紧火把，自觉地走到队伍最后方，火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
队伍启程了，核心区附近临时搭建的帐篷没人再去理会，所有人都簇拥着运输舱，在两团火把的光芒护佑下，朝着缓冲区的方向快步走去。夜风卷着沙砾，吹得火光微微摇曳，外围的黑影依旧密密麻麻，却始终不敢再靠近半步。
灰影始终跟在古玄清身侧，走在队伍的最后方。它尾巴尖微微垂着，那道最先被它用灵力重塑的黑影，正怯生生地拽着它的尾毛，而这道黑影身后，又牵连着另外十多道孩童大小的黑影，它们像是一串被线拴住的小幽灵，手牵着手，在火光边缘晃晃悠悠地跟着队伍前行。
夜风卷着沙砾掠过，队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戈壁上格外清晰，没人留意到，那串黑影的最后一个，已经被队伍拖拽着，不知不觉滑到了火把光芒的边缘，甚至有小半截身子探出了光罩，堪堪悬在外界黑压压的黑影群里。
就在这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外围那些密密麻麻的黑影，像是嗅到了某种气息，竟无声无息地朝着那道探出光罩的黑影涌来，随即一个接一个地融入它的身体。没人察觉，更没人阻止，那道原本单薄得像一缕烟雾的黑影，颜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深、变重，从浅墨色渐渐化作浓黑如墨，孩童般的身形也开始缓缓舒展、拉长，轮廓越来越清晰，连肩膀的弧度、手臂的线条都慢慢浮现出来，不再是模糊的一团雾气。
成百上千道黑影的涌入，让它彻底挣脱了孩童的形态，渐渐长成了成人的高矮，周身的气息也从怯懦变得沉稳，甚至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压。
队伍越走越近，缓冲区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灰影垂着的尾巴轻轻晃了晃，它抬眼瞥了瞥那道已经变得凝实的黑影，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波澜，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它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黑影体内涌动的力量，依旧被自己的灵力牢牢牵制着，翻不起什么风浪。于是，灰影没再多管，只是甩了甩尾巴，继续不紧不慢地跟着古玄清的脚步前行，任由那道已经变得近乎实体的黑影，依旧牵着前面同伴的手，悄无声息地跟在队伍末尾。
缓冲区检查站的了望塔上，士兵李瑞攥着望远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核心区的方向。夜风裹着沙粒打在塔壁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时不时抬手揉一揉冻得发僵的脸颊，心里估摸着陆沉他们该回来了。
“来了！”李瑞忽然低喝一声，望远镜里出现了一串晃动的火光，正是陆沉的队伍。可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火光边缘，除了队员们的身影，竟还跟着一串密密麻麻的人形轮廓，高矮错落，像是多了十几个小孩，末尾还跟着一道瘦高的成人身影，在夜色里看不真切，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李瑞吓得手一抖，望远镜差点掉下去，他连滚带爬地冲下了望塔，直奔检查站的值班室，推门就喊：“刘站长！出事了！陆队他们的队伍不对劲！”
刘闯正低头整理物资，闻言猛地抬头：“慌什么？慢慢说！”
“他们去的时候是25个人，回来的时候……”李瑞喘着粗气，声音都在发颤，“至少多了十多个！后面跟着一串小孩似的东西，还有个大人的影子，分不清是人是鬼！”
刘闯脸色一变，一把抓过桌上的望远镜，快步冲到了望口。他调准焦距，目光落在那支正在靠近的队伍上，望远镜里的景象让他浑身一寒——两团火把的光芒里，队员们簇拥着运输舱快步前行，队伍末尾果然跟着一串小小的黑影，手牵着手，最后一道黑影竟已经长成了成人高矮，轮廓凝实，像个沉默的影子贴在火光边缘。
“所有人戒备！”刘闯厉声下令，随即抓起墙角的扩音喇叭，冲到检查站的围栏边。等队伍距离检查站还有五百米时，他按下开关，洪亮的声音瞬间穿透夜色：“陆队长！请你们立刻原地停下！解释一下！你们队伍后面为什么多了十多个人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