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清醒一些后,徐明一个踉跄,单膝跪倒在沙地里,连日来的饥渴和疲惫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
就在意识即将涣散的边缘,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发黑。他下意识伸手进怀里摸索水囊,指尖却先触到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的硬物。
这陌生的触感让他一愣。混沌的记忆被猛地撕开一道口子,画面闪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禁地石窖,冰冷的空气,壁上刻满的绝望字迹,以及那具戴着古老冠饰、端坐千年的干尸。
他清晰地记起,干尸那只枯爪缓缓伸出,将这件东西递向他时,掌心传来的刺骨寒意和那句反复回荡的诡异词语:“古麻纳斯……”
他颤抖着取出油纸包,一层层剥开。那枚药丸露了出来,颜色暗沉,毫无光泽。绝境之下,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将药丸凑近鼻尖。一股混合着草药和矿物尘埃的、难以言喻的奇异清香再次钻入鼻腔。
出乎意料的是,这股气息并未让人不适,反而像一道清冽的泉水灌入他混沌的脑海。连日来盘踞不去的剧烈头痛和眩晕感,蓦然的地减轻了七八分。
虽然肚子依旧是空空的,但是饥饿饥渴感却消失了,但那种濒临崩溃的模糊意识,也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迟疑地看向几步外同样萎靡的灰狼,将药丸递过去。狼警惕地嗅了嗅,但很快,鼻翼开始剧烈翕动。
片刻后,狼眼中原本因虚弱而有些涣散的绿光,重新凝聚起来,显得愈发锐利和深邃,四肢也更有劲了似的。
徐明立刻将药丸谨慎地收回怀中。他清楚这并非什么仙丹妙药,无法消除饥饿,它可能只是某种强效的提神之物,效果短暂且代价未知。
但在绝境中,这一丝短暂的清醒,或许就是生与死的分界线。
徐明半靠在沙丘背风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那个粗麻布小袋。他侧过头,看向卧在几步外的狼。
药丸的清冷异香似乎还在空气中残留着一丝痕迹。那狼也正望着他,但眼神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不再是单纯的警惕、依赖,或是对食物的渴望,那深绿色的瞳孔里,竟透出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当徐明移动视线与它对上时,狼并没有像过去那样下意识地避开或垂下头,而是更坚定地回望着他,耳朵微微前倾,仿佛在努力捕捉他每一个细微的念头。
更让徐明心惊的是它此刻的神态。之前这畜生活着就是为了觅食和躲避危险,眼神里只有最原始的生存欲望。
可此刻,它静静地卧在那里,周身却散发出一种沉静的、近乎通晓人性的气息。它甚至抬起前爪,轻轻舔舐上面一道快要愈合的伤口,动作细致而专注,不像野兽,倒像个爱惜武器的老兵。
徐明看着它舔舐伤口的模样,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他扯了扯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地开口,像是在对狼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相处这么久了……总得有个称呼。”
风声掠过沙丘,发出呜咽般的轻响。狼停下了舔舐的动作,抬起头,那双在暮色中显得愈发深邃的绿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徐明,似乎在等待,在理解。
徐明迎着它的目光,沉吟了片刻。他想起这些天在沙海跋涉,这畜生的灰色毛发如何与苍茫的天地几乎融为一体,想起它总是沉默地跟在身后或守在远处的影子。
“你这身皮毛……”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清晰,“就叫你‘灰影’吧。”
话音落下,被称作“灰影”的狼没有任何剧烈的反应。它只是极轻地动了一下耳朵,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呜,不像回应,更像是一种确认。
随后,它重新将下巴搁在前爪上,但那双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徐明,眼神里那份新生的灵智与难以言喻的联结,在渐浓的暮色中清晰可见。
徐明不再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身旁的沙地。灰影犹豫了片刻,便站起身,慢慢走过来,在他脚边重新卧下。
夜空下,无边的沙海里,两个黑点依偎在沙丘的阴影中,一个有了名字,另一个,似乎不再那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