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齐国的官道上只剩下马蹄践踏泥泞的黏腻声响。林越伏在马上,粗粝的麻布衣衫被夜露浸透,紧贴着皮肤传来刺骨的寒意。这是他穿越到这个时代的第三个月,却已然尝尽了乱世流离的滋味。
三天前,临淄城突然戒严,栾氏以“私通莒国”的莫须有罪名,发兵围剿与孙武家族交好的田氏旁支。若不是孙武机警,提前收到风声,带着他和几卷尚未完成的兵法竹简趁夜逃出城,此刻他们恐怕已成刀下亡魂。
“吁——”前方引路的孙武突然勒住缰绳,抬手示意噤声。年轻的脸上虽带着奔波的风霜,那双眼睛却在暗夜里亮得惊人,如同蛰伏的猎豹。
林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头一沉——前方必经的淄水渡口,竟隐约晃动着火把的光影,夹杂着甲胄碰撞的铿锵之声。栾氏的人,到底还是追来了。
“先生,怎么办?”林越压低声音,喉头发紧。他一个现代大学生,何曾经历过这等真刀真枪的追杀?口袋里那枚带他穿越而来的青铜残片硌在胸口,提醒着这绝非梦境。
孙武眉头紧锁,目光扫过漆黑的水面:“渡口被锁,强闯无异于送死。可惜……若有一支奇兵在此牵制,主力便可从上游浅滩处悄渡。”他下意识地喃喃,指尖在掌心划动,仿佛在推演沙盘。
奇兵?牵制?林越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先生,或可效法‘声东击西’之策?”
孙武猛地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少年平日虽常有些奇谈怪论,但于兵事一道,总能切中要害。“声东击西?详述之。”
林越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孙子兵法·计篇》中的精髓,结合现代战术推演说道:“敌众我寡,不可力敌。我们可分作两路。一路在此制造动静,佯装主力欲强行渡河,吸引追兵注意;另一路则趁其不备,从上游水流平缓处泗渡。待追兵发现中计,我们早已远遁。”
这正是《始计篇》中“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的实战运用!孙武眼中讶异化为激赏,他拍了拍林越的肩膀:“好一个‘声东击西’!林弟此言,深得虚实之妙。然则,谁为虚?谁为实?”
风险显而易见。担任佯攻诱敌的那一路,几乎是九死一生。
不等林越回答,身后一名受伤的仆从挣扎着开口:“公子,让我去吧!我腿伤难行,只会拖累行程。若能以残躯助公子脱险,死得其所!”他是在逃亡途中为流矢所伤,伤口虽经林越用现代急救知识简单包扎,但在这缺医少药的荒野,生存希望已然渺茫。
孙武看着这位忠诚的家仆,眼眶微红,沉默片刻,重重一揖:“壮士高义,孙武铭记!”
计策既定,立刻行动。孙武与林越携带着最重要的兵法手稿,带着另一名健仆悄悄向上游摸去。而受伤的仆从则捡起石块,奋力向对岸掷去,同时用尽力气高喊:“快!从此处渡河!追兵快追上来了!”
寂静的夜被骤然打破。渡口的栾氏兵卒果然被惊动,火把迅速向声响处聚拢,呼喝声、兵刃出鞘声乱成一片。“在那边!别让他们跑了!”
趁此混乱,孙武三人潜入冰冷的淄水。初春的河水寒彻骨髓,林越咬牙忍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紧紧跟着孙武,凭借孙武对水性的熟悉,艰难地向对岸游去。他回头望去,只见渡口方向火把晃动,喊杀声渐息,那位忠仆的命运已然注定。
成功渡河后,三人不敢停留,一头扎进边境的密林之中。连续两日的逃亡,饥渴、疲惫和恐惧不断侵蚀着他们的意志。林越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作战篇》中“钝兵挫锐,屈力殚货”的含义——长途奔袭对士气和体力的消耗是何等巨大。
就在他们精疲力竭,准备找个隐蔽处歇脚时,前方树林中忽然传来一声痛呼!三人立刻伏低身体,屏住呼吸。只见不远处,一位穿着士人服饰的老者跌坐在地,脚踝被捕兽夹死死咬住,鲜血染红了裤脚,旁边还散落着几卷竹简。几个看似逃难的流民正围着老者,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显然是想抢夺那点可怜的行李。
孙武眼神一凛,手按上了剑柄。路见不平,他无法坐视。但对方有数人,己方疲惫不堪,硬拼绝非上策。
林越急中生智,拉住孙武,低声道:“先生,可否用‘兵以诈立’?”他迅速抓起几块石头,递给那名健仆,指向另一个方向,耳语几句。
孙武立刻会意,这是要将“声东击西”再次活用!他赞许地点头。
下一刻,健仆绕到侧翼,将石块奋力投出,砸在远处的灌木丛上,发出哗啦声响。同时,林越用尽力气模仿军官的粗犷嗓音,向着那个方向喝道:“前方何人喧哗?左右,随我查看!”
那些流民做贼心虚,一听有官兵到来,顿时慌了神,也顾不得抢劫,吓得四散奔逃,瞬间消失在密林里。
孙武和林越这才快步上前。孙武检查老者伤势,手法熟练地为其解除兽夹。林越则取出随身携带的伤药和清水——这些是他穿越后根据现代知识准备的简易急救包——为老者清洗包扎伤口。
老者惊魂稍定,看着眼前这两位风尘仆仆却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尤其是孙武处理伤口时的沉稳和林越拿出的奇特却有效的药物,心中惊疑:“多谢二位义士搭救!老朽惭愧,不知二位尊姓大名,欲往何方?”
孙武扶起老者,沉静应答:“长者不必多礼。在下孙武,此乃我弟林越。皆为避祸之人,欲南下寻一安身立命之所。”
“孙武?”老者微微一怔,目光落在孙武行囊中露出的竹简一角,那上面隐约可见“兵”、“势”等字。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叹道:“可是那位在临淄市集与贵胄论兵,言‘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的田……孙氏子弟?”
孙武和林越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一惊。老者的谈吐和见识,绝非寻常路人。
老者看着他们警惕的神情,坦然一笑,自报家门:“老朽乃鲁国故人,曾为史官,如今游历各国,收集典籍。早闻齐国孙武年少通兵,有安邦定国之志,今日一见,更胜闻名。方才这位小友临机应变,深合诡道,而孙君遇事不慌,颇有大将之风。齐国内乱,非久留之地,南下吴国,或正海阔天空。”
他顿了顿,指着东南方向:“由此去约三十里,有一处渔村,村中多有舟船可通淮水。老朽可修书一封,二位持我信物前去,或可得些方便。”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孙武郑重接过老者递来的木牍信物,深深一揖:“长者恩德,孙武没齿难忘!”
辞别老者后,天色已微明。孙武与林越站在一处高坡上,眺望东南方。晨雾如纱,笼罩着广袤的原野和远方的河流,那条路,将通往未知的吴国。
孙武深吸一口清晨凛冽的空气,对林越说道:“林弟,昨日两番‘声东击西’,你可知其关键何在?”
林越思索片刻,答道:“在于对敌人心理的把握。敌追兵欲擒我等,故闻声则聚;流民做贼心虚,故闻官声则逃。皆是利用了其‘必救’或‘必避’之心。”
“善!”孙武目光灼灼,“《虚实篇》有云,‘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能让敌人按我的意愿行动,我便掌握了主动。林弟,你虽未历战阵,于此道却颇有天分。”
林越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是来自兵圣的认可!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青铜残片,冰凉的触感让他更加清醒。他不仅是在见证历史,更是在参与历史,甚至可能……在微妙地影响着孙武思想的形成。
“先生,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林越问。
孙武望向南方,眼神坚定:“至吴地,隐于野,续写兵书。兵者,诡道也,然其根本,在于‘道’——在于人心向背,在于庙堂之算。此番逃亡,让我对此体会更深。吴国新立,或有可为之机。”
他顿了顿,看向林越,语气带着罕见的温和与期许:“林弟,你之见解,常给我耳目一新之感。他日兵书成卷,必有你一份心血。”
朝阳终于冲破云层,将金光洒在两人身上,拉长了他们走向未来的身影。淄水的惊魂一夜已然过去,但前路漫漫,更多的挑战与机遇,正潜伏在通往吴国的征途上,等待着这位未来的兵圣,与他来自未来的知己。
而林越怀中那枚青铜残片,在朝阳映照下,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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