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由纯粹寂灭法则构成的灰色光柱,如同刺入宇宙心脏的冰冷长矛,击穿层层阻碍,消失于伊克利斯永恒的雾霭之上,也彻底击碎了“初始之间”那亘古的死寂。
光柱爆发的余波并未带来毁灭性的冲击,而是化作一种无声的、却足以冻结灵魂的绝对零度的法则涟漪,扫过整个空腔。
维里克首当其冲,他体内那劣化的【永寂】力量如同朝拜君王般疯狂沸腾,却又在这真正的、完整的权柄威压面前瑟瑟发抖,几乎要自行崩溃!
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暗灰色的皮肤表面凝结出冰冷的霜花,破碎面具下的嘴角溢出更多暗红色的血液,但那双异色的眼眸中,却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炽热与敬畏。
塞拉斯蒂安、落米伊和玛拉则在昏迷中剧烈地抽搐起来,他们的灵魂仿佛被强行浸入冰河世纪的海底,意识在绝对的空无与寂灭边缘挣扎,生命体征急剧下降!
就连那只由糖浆构成的、优雅完美的纤手,也猛地停滞在半空。指尖那戏谑、玩味的能量波动瞬间被压制、抚平。
埃落伊斯那悬浮于虚空中的、巨大的万花筒面孔,第一次彻底收敛了所有表情,色彩旋转变得缓慢而凝重,甚至……流露出一丝极其罕见的忌惮。
“啧……闹出这么大动静……”祂的声音依旧慵懒,却失去了那份玩世不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的老古董……”
光柱缓缓消散,只在平台中央留下一个不断旋转的、深不见底的微型黑洞般的能量奇点,散发出吞噬一切光和希望的冰冷气息。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了。
并非通过空气震动,也非直接作用于意识。
而是仿佛宇宙本身的热寂终点传来的、万物终结的最终叹息。
它直接烙印在存在的本质上,无关语言,却能瞬间被所有具备感知能力的存在所理解。
“窃火者……”
声音冰冷、漠然、毫无起伏,却蕴含着令维度战栗的绝对权威。仅仅是听到这个声音,维里克就感觉自己的灵魂结构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分解为最基础的粒子。
“汝窃取星火……欲燃余烬……”
“可知……凡性……终将……归于永寂……”
每一个词汇都如同冰冷的法则之锤,敲打着现实。空腔内那些灰白色的物质在这声音下变得更加黯淡,仿佛连“空无”本身都在向其臣服。
奥托弥斯!并非低语,并非投影!而是其意志的真正降临!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
埃落伊斯的糖浆面孔微微扭曲了一下,似乎对这直接的无视感到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压制的不爽。
祂撇了撇嘴(如果那糖浆可以算嘴的话),却没有立刻出声打断,反而像是个被严厉老师吓到的顽童,暂时收起了嬉闹,眼神却滴溜溜地转着,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维里克强忍着灵魂层面的战栗,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那声音的源头——那个不断旋转的微型黑洞。
他知道,奥托弥斯是对他说话。
他嘶哑地(试图发出声音,却依旧被寂静法则禁止)传递出混乱的精神波动:“……力量……追寻……答案……”
“答案?” 奥托弥斯的声音仿佛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足以冻裂星辰的嘲弄,“熵增……即是答案。万物……终末……即是归宿。汝所求……不过是……加速过程……亦或……延缓……”
“凡人的挣扎……在永恒尺度下……皆是……无意义的……波动……”
这话语如同冰水浇头,带着否定一切努力、一切意义的终极虚无。
但维里克眼中那疯狂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更加执拗。他体内的【万象之匣】碎片和窃取来的【永寂】之力在这极致的压力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解析、甚至……模仿!
“那么……您……又为何……回应?”维里克榨取着全部力量,将这道精神波动精准地“递”向那个黑洞。
他在赌,赌这位永寂之主并非绝对漠然,赌这“播种之地”和“窃火者”的存在,对奥托弥斯而言,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
黑洞的旋转微微停滞了一瞬。
整个“初始之间”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无数倍。
埃落伊斯的面孔上露出了极其感兴趣的神色,仿佛看到了最好玩的戏码。
“……有趣的……悖论……” 奥托弥斯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丝嘲弄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如同观察实验标本般的审视,“蝼蚁……试图……理解……寒冬……”
“既然……汝渴望……觐见……”
“便让汝……亲身……体会……”
“何谓……真正的……寂灭……”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微型黑洞猛地扩张!并非物理意义上的扩大,而是其蕴含的“寂灭”法则,如同无形的领域,骤然笼罩了整个“初始之间”!
永寂领域·展开!
霎时间,一切都变了颜色。
并非变得灰暗,而是所有的色彩、所有的能量、所有的“意义”,都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褪色、分解、归于最原始的、冰冷的“无”!
维里克感到自己刚刚恢复的力量在疯狂流失,不是被吸收,而是被“否定”,被从存在层面直接“抹除”!他的身体再次变得透明,这一次远超之前,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化为虚无!
塞拉斯蒂安周身的静默力场如同阳光下的薄雾般消散,落米伊的净化之光瞬间熄灭,玛拉体内的污染也停止了躁动,因为连“污染”本身都在被寂灭!
埃落伊斯发出一声轻微的、带着痛楚的咝咝声,祂那糖浆构成的身体边缘,竟然也开始变得灰白、失去光泽、仿佛要凝固成毫无生机的石头!
祂的万花筒面孔剧烈闪烁,试图用荒诞的规则对抗,却发现自己的“戏剧”在绝对的“终结”面前,如同滑稽的笑话,迅速失去活力!
“喂喂喂!老古董!玩真的啊!”埃落伊斯终于忍不住叫嚷起来,声音里带着一丝气急败坏,“至于吗!不就是一只稍微调皮点的虫子吗!”
但奥托弥斯毫无反应。那寂灭领域无情地扩张着,碾压着领域内的一切。
这不是攻击,而是展示。是神明向蝼蚁展示宇宙的终极真理——一切终将归于死寂。
维里克跪在地上,身体几乎完全透明,意识在绝对的空无中飘荡,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散。
结束了吗?这就是窃火的代价?这就是永恒的归宿?
不……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最后一刻——
他体内那源自【万象之匣】的、代表着“变化”与“可能性”的混沌本质,与他窃取来的、代表着“终结”的【永寂】力量,在这极致的死亡压迫下,竟然发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连奥托弥斯都未曾预料到的……
……悖论性融合!
【永寂】否定万物,包括自身。 而【万象之匣】的混沌,则蕴含一切可能,包括“否定自身”这一行为本身的可能性!
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核心,在维里克这具凡性的、却承载了太多异常的容器内,因为外部的绝对寂灭压迫,达到了一个极致的临界点!
一点极其微弱的、却无比坚韧的、灰色的、不断在“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疯狂闪烁跳变的光芒,从他几乎完全透明的心脏位置,猛地亮起!
这光芒是如此的微弱,如此的矛盾,如此的……不该存在!
但它就是出现了!
它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抵抗着永寂领域的抹除!它不属于秩序,不属于混沌,不属于任何已知的法则体系!它是窃火者在神明威压下,于生死边缘挣扎出的、只属于他自己的……悖论之芽!
“嗯?”
奥托弥斯那万年不变的声音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可以称之为惊讶的波动。
那不断扩张的永寂领域,竟然在那一点微弱悖论之芽的影响下,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
仿佛冰冷的毁灭机器中,被扔进了一粒不符合任何规格的沙子。
埃落伊斯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发现绝世珍宝般的狂喜光芒!
“哇哦!!!”祂甚至忘记了自身被侵蚀的痛苦,发出夸张的惊叹,“否定之否定?!寂灭中的生机?!哈哈哈哈!太有趣了!太精彩了!小虫子!你总能给我带来最大的惊喜!”
奥托弥斯的沉默持续了数秒,那冰冷的审视感再次降临,无比专注地落在维里克身上。
“……意料之外的……变量……”
“……凡性……竟能……于此绝境……孕育……悖论之种……”
“……窃火……已成……创生……”
祂的声音不再充满绝对的漠然,而是带上了一种……深思与……审视。
寂灭领域缓缓收回,重新凝聚于平台的黑洞之中。
维里克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地,身体重新凝实,但那点悖论之芽的光芒依旧在他胸口微弱地闪烁着,证明着刚才那奇迹般的瞬间并非幻觉。
塞拉斯蒂安、落米伊和玛拉也侥幸从寂灭边缘被拉回,依旧昏迷,但生命体征暂时稳定。
埃落伊斯笑眯眯地看着维里克,又看了看奥托弥斯降临的黑洞,糖浆手指轻轻点着下巴,似乎在琢磨着更坏的主意。
奥托弥斯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是对着维里克,也似乎是对着埃落伊斯:
“……种子……已播下……”
“……变量……已引入……”
“……舞台……交由……尔等……”
“……静观……其……生长……”
说完,那微型黑洞缓缓收缩,最终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平台恢复原状,只留下那个被脉冲炸开的、露出下方金属结构的缺口。
奥托弥斯的意志,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仿佛祂的出现,仅仅是为了确认维里克这个“变量”,并投下一点“养分”。
巨大的压力骤然消失。
维里克躺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无声),感受着胸口那点悖论之芽与体内力量产生的全新联系,眼神无比复杂。
埃落伊斯则发出一声愉悦的轻笑,糖浆身体恢复如初。
“好啦~烦人的老古董走啦~”祂飘到维里克上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那么,我亲爱的小变量~接下来,你打算怎么‘生长’呢?”
“是就在这里,消化这点可怜的新力量?”
“还是……” 祂的目光,投向了平台下方,那个暴露出的、闪烁着指示灯的人造金属结构。
“去下面看看……‘播种者’们,还留下了什么……有趣的‘遗产’?”
维里克的目光,也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新的选择,摆在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