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他说,带我去森林边缘。
艾莉犹豫了一下,最终点点头。他们约定日出时在谷仓见面。
许岁回到干草堆上,却无法入睡。
午夜时分,他听到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透过缝隙,他看到几个模糊的身影在月光下移动——高大、纤细,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绿色。
它们围着女祭司留下的供品,发出类似树叶摩擦的沙沙声。
许岁屏住呼吸。其中一个身影突然转向谷仓,他看清了那张脸——没有鼻子,只有两个细长的鼻孔,眼睛大而黑,没有眼白。
它嗅了嗅空气,然后迅速消失在森林方向。
黎明前的寒气渗入骨髓,许岁在谷仓中辗转难眠。
每当闭上眼睛,那双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睛就会浮现在脑海中。
第一缕阳光穿透茅草屋顶的缝隙时,谷仓门被轻轻推开。
艾莉猫着腰钻进来,手里捧着两块还冒着热气的黑面包和一小罐蜂蜜。
吃吧,她压低声音,父亲去邻村送铁器了,中午前不会回来。
许岁接过食物,蜂蜜的甜香暂时驱散了心中的不安。
他注意到艾莉眼下浓重的阴影。
你也没睡好。
艾莉扯了扯手腕上的绿丝带,勉强笑了笑:想到要带外乡人进禁忌森林,谁能睡好?她顿了顿,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如果被玛尔达婆婆发现...
我不会连累你。许岁三两口吃完面包,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但我必须知道我们在对付什么。
艾莉犹豫片刻,最终点头:跟我来,走牧羊人的小路。
他们避开村中心,沿着蜿蜒的羊肠小道向森林进发。
晨雾笼罩着田野,远处传来牧羊人悠扬的笛声。
随着距离森林越来越近,艾莉的步伐明显放慢。
我从没这么靠近过森林边缘,她小声说,除了献祭日...
许岁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轻轻握住她的手:如果害怕,我们可以回去。
艾莉深吸一口气,如果这能让我知道三天后要面对什么...我愿意。
森林边缘立着一排古老的石柱,上面刻着许岁看不懂的符号。
最大的石柱前摆放着昨晚的供品——面包已经不见,只剩几个空篮子和散落的奶油。
许岁走近石柱,伸手触碰那些刻痕。就在指尖接触石面的瞬间,一阵尖锐的疼痛窜上手臂,仿佛有无数根针扎进皮肤。
他猛地缩回手,却发现石柱上的符号正在发光——微弱的绿色光芒,如同夏夜的萤火。
圣母啊...艾莉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这不可能...只有女祭司才能...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森林深处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接着是某种物体拖过地面的沙沙声。
许岁本能地将艾莉拉到身后。
我们该走了。艾莉颤抖着说。
但许岁站着没动。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森林在呼唤他。
听...他轻声说。
沙沙声停止了。片
刻寂静后,一阵轻柔的旋律从森林深处飘来——像是笛声,但又更加空灵,仿佛风穿过 空虚的树干发出的自然音乐。
艾莉瞪大眼睛:这是...绿衣人的歌谣。只有在献祭日才能听到...
许岁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然后是第二步。
艾莉死死拽住他的衣袖:你疯了吗?进去就出不来了!
我觉得...他们在邀请我们。许岁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如此确信,就靠近一点,如果有危险立刻撤退。
艾莉咬着嘴唇,最终点了点头。他们小心地跨过石柱界限,踏入森林。
阳光瞬间变得暗淡,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某种许岁从未闻过的清香。
森林内部与想象中截然不同。
没有狰狞的树枝和恐怖的阴影,反而充满了宁静的美感。
巨大的橡树形成天然的拱廊,地上铺着厚厚的苔藓,踩上去如同最柔软的地毯。
笛声越来越清晰。
许岁跟着声音前行,艾莉紧抓着他的手臂,指甲几乎陷进他的肉里。
我从没听过这样的故事,她耳语道,老人们都说森林里布满荆棘和陷阱...
转过一棵特别粗壮的橡树,他们突然来到一小片空地。
空地中央是一个圆形水池,水面如镜,映照着上方的树冠。
笛声在这里最为清晰,但却看不到任何演奏者。
许岁走近水池,低头看去。
水面上除了他的倒影,还渐渐浮现出其他影像——一群身着白裙的少女,在森林深处的一片空地上跳舞。
她们看起来很快乐,手腕上都系着绿丝带。
这是...艾莉凑过来,倒吸一口冷气,是历年被选中的女孩们!玛格丽特、安娜、凯特...她们都还活着!
影像变化,显示出少女们与那些高大纤细的生物一起生活的画面。
绿衣人教她们辨认草药,与动物交流,在月光下歌唱...
这不是献祭,许岁恍然大悟,这是...转化。
水面突然泛起涟漪,影像消失了。铜铃剧烈震动,许岁感到一阵眩晕。
恍惚间,他看到一个绿衣人就站在水池对面,正用那双黑洞般的眼睛注视着他。
与昨晚不同,这次他在那双眼眸中看到了智慧...和仁慈。
许岁?许岁!艾莉摇晃着他的手臂,你在发呆!我们得走了,有人来了!
远处传来树枝断裂和沉重的脚步声。
许岁回过神来,水池对面的绿衣人已经消失不见。
这边!艾莉拉着他躲到一棵倒下的巨树后面。
片刻后,女祭司玛尔达拄着橡木杖走进空地。她环顾四周,鼻子像猎犬一样抽动着。
我知道你在这里,外乡人。她的声音比昨晚更加嘶哑,森林向你展示了它的秘密...这很危险。
许岁屏住呼吸。玛尔达走近水池,用木杖搅动水面。
三百年来,她自言自语道,我们守护着这个平衡。村庄献上纯洁的少女,绿衣人赐予我们丰收与平安。谁也不能打破这个约定...
她突然转向许岁和艾莉藏身的方向:出来吧,孩子们。森林已经告诉我你们的所在。
艾莉颤抖着站起来,许岁紧随其后。
那些女孩没有死,许岁直接说道,她们在森林里生活得很好。这不是献祭,这是...转换仪式。
玛尔达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平静:你比我想象的看得更清楚。是的,被选中的少女会成为绿衣人的学徒,学习古老的智慧。但这一点村民不能知道。
为什么?艾莉质问,如果大家知道她们还活着...
恐惧维持秩序,孩子。玛尔达打断她,如果村民知道真相,每个家庭都会争相把女儿送进森林寻求长生。如果太多人知道绿衣人的秘密,外界的骑士和教会就会来剿灭他们。
她逼近一步,这个秘密已经守护了三百年,不能毁在你们手里。
许岁挡在艾莉前面:那你打算怎么做?杀了我们?
玛尔达发出一声类似乌鸦的刺耳笑声:杀人?不,那是人类的做法。但你们必须做出选择——艾莉,三天后你依然要进入森林,成为他们的一员。而你,外乡人...她盯着许岁的眼睛,你要么离开,永远不再回来;要么留下来,成为守护秘密的一员。
如果我拒绝呢?
老妇人举起橡木杖,轻轻敲击地面。
森林突然变得黑暗,无数双发光的眼睛在树丛中亮起。
那就面对绿衣人的愤怒。玛尔达说,他们仁慈,但不容背叛。
艾莉抓紧许岁的手臂:我们答应你。三天后我会来...按传统行事。
玛尔达满意地点点头,眼中的光芒褪去。森林恢复了正常的光线,那些眼睛也消失了。
聪明的选择。她转身走向森林深处,记住,孩子们,有些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是有原因的。
直到老妇人的身影完全消失,许岁和艾莉才松了一口气。他们匆忙离开森林,回到村庄边缘时,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上。
我不明白,艾莉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脸色苍白,如果成为绿衣人的学徒是件好事,为什么玛尔达婆婆要把它弄得那么恐怖?
许岁思考片刻:也许...就像她说的,太多人知道真相反而会带来灾难。你们村庄能保持三百年的和平,正是因为这种恐惧下的平衡。
但我还是不想去,艾莉低声说,我不想离开父亲,离开我的生活...即使森林里很美好。
许岁看着她倔强的侧脸,突然下定决心:那就不要去了。
什么?
我说,我们打破这个循环。许岁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现在我们知道真相,可以想办法应对。
艾莉惊讶地看着他:你会...帮我?
是的。许岁自己也没想到会如此果断,但在那之前,我需要了解更多。村里还有谁知道真相?除了女祭司?
艾莉思考了一会:酒馆的老汤姆可能知道些什么...他曾经是玛尔达的丈夫,直到二十年前一场意外让他失去了右腿。现在他整天泡在麦酒里。
那我们今晚去见他。许岁站起身,但在那之前,我们得表现得一切正常,不能让玛尔达起疑。
艾莉点点头,突然伸手握住许岁的手:谢谢你...为了一个刚认识的人冒险。
许岁感到掌心传来温暖的触感,某种奇异的情感在胸中涌动。
也许我们相遇不是偶然。他轻声说。
远处,教堂的钟声敲响正午。他们分开行动,约定午夜在酒馆后门见面。
许岁回到谷仓,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窗外,一只乌鸦落在篱笆上,歪头盯着谷仓。许岁与它对上视线时,乌鸦突然张开嘴,发出一个不像鸟类的声音:
当心满月...
然后它扑棱着翅膀飞走了,留下许岁站在原地,背脊发凉。
夜幕降临,村庄渐渐安静下来。
许岁悄悄向酒馆移动,心中充满疑问。
老汤姆会知道什么秘密?玛尔达口中的到底是什么?而最重要的是——为什么铜铃会对绿衣人产生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