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君化瞪着眼前这个眨巴着清澈大眼睛、一脸“我准备好了快教我仙法”的小徒弟,感觉喉咙里像是卡了个鸡蛋,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教?教个屁!
那本所谓的“无上仙法”——《长春天元功》,是他前些年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偏远小镇地摊上,花了三个铜板跟一堆破旧古籍一起淘来的。当时只觉得这名字听着挺唬人,纸张也古旧,说不定是什么宝贝,就顺手塞进了包袱。回来研究了半天,发现里面语句晦涩拗口,行气路线更是闻所未闻,跟他所知的一切修炼法门都对不上。他断定这要么是古人胡编乱造的臆想之作,要么就是根本无人能练成的废功法,早就丢在角落积灰了。
现在要是拿出来教,以这小子妖孽般的悟性,万一当场看出这是本破烂,自己这“高人”形象岂不是瞬间崩塌?那到手的银子……想想就肉痛!
绝对不能教!至少现在不能!
雷君化脑筋飞速转动,脸上瞬间堆起一个混合着严肃与慈祥的复杂表情,干咳两声,捋着山羊胡,语重心长地道:“徒儿啊,你有所不知。修行之道,首重心境与阅历。一味闭门苦修,犹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终难成大器。”
他指了指破败的院墙和外面的世界,声音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沧桑:“你看这红尘万丈,众生百态,皆是磨砺道心的最佳场所。我无敌门历代祖师,皆是在红尘中历练,看遍世间悲欢,方能明心见性,最终得道飞升。”
白辰歪着头,似乎在消化这番话。
雷君化见他没立刻追问仙法,心中稍定,继续忽悠:“所以,在传授你无上仙法之前,你需先随为师入世历练一番,体悟凡尘,积累功德,稳固道基。此乃宗门规矩,不可废也。”
“历练?” 白辰眨了眨眼,“去哪里历练?怎么历练?”
“这个嘛……” 雷君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自然是……随为师去行侠仗义,济世度人!顺便……嗯,体验生活,赚取些许盘缠,以备不时之需。” 他最后一句说得含糊,但“赚取盘缠”四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于是,第二天,帝都外城的某些街巷和周边村镇,便出现了一对奇怪的“师徒组合”。
一个穿着半旧道袍、看起来不太靠谱的老道,领着一个粉雕玉琢、穿着料子极好却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小道童。
他们的“行侠仗义、济世度人”,主要业务有以下几项:
一、跳大神驱邪。
这是主营业务,来钱最快。通常选择那些家里不太平、有人生病或觉得撞邪的愚昧村民。雷君化负责前期忽悠,察言观色,套取信息,然后摆开架势,手持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围着事主又蹦又跳,唾沫横飞。
而白辰,则被安排在一旁“护法”。雷君化告诉他,需要他暗中运转灵力(炼气三层的微末灵力),制造一点“神异”效果,比如让烛火无风自动,让符纸微微飘起等等,以增强说服力。
白辰对此似乎并无抵触,每次都乖乖照做。他盘坐在一旁,闭目凝神,那微弱的灵力波动在他精准的控制下,还真的能造成一些看似神奇的现象。村民们哪见过这个,往往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对“雷天师”更是奉若神明,酬金自然也丰厚不少。
事后分钱,雷君化总是大手一挥,将大部分铜钱揣进自己怀里,只分出几个零星的给白辰,美其名曰:“徒儿,你还小,拿太多钱容易迷失道心,为师先替你保管着,将来给你娶……呃,购置修炼资源!”
二、代写书信、念报。
在街边摆个小摊,挂个“代写文书,答疑解惑”的破布幡。雷君化字写得还算能看,主要负责动笔。白辰则坐在旁边,如果有不识字的老人来找他念家书或者官府告示,他便用清脆的童声,一字一句地念出来,遇到不懂的词,还能根据自己的理解(多半来自之前看的杂书)解释几句。他模样俊俏,声音好听,倒是吸引了不少婆婆妈妈,生意居然还不错。赚来的几文钱,照例大部分流入雷君化的口袋。
三、摆摊算命。
这是雷君化的“老本行”,凭借其三寸不烂之舌和察言观色的本事,倒也偶尔能蒙对几次,赚点小钱。他有时会让白辰坐在旁边,称之为“灵童”,增加神秘感。白辰也不说话,就安静地坐着,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偶尔扫过问卦之人,不知为何,总能让一些心里有鬼的人莫名发虚,反倒让雷君化的“卦象”显得更“准”了。
日子就在这各种坑蒙拐骗(主要是雷君化)、鸡飞狗跳的“历练”中一天天过去。
白辰似乎对此并无怨言,反而觉得比在将军府有趣。他陪着师傅“跳大神”时,会认真观察师傅那浮夸的演技,偶尔还会在自己“施法”时,偷偷加大一点灵力输出,让烛火猛地窜高一下,吓得村民惊呼连连,让雷君化都差点接不住戏,只能干笑着圆场:“呃……法力稍有溢出,无妨,无妨!”
他帮人念信时,会仔细倾听信中的家长里短、悲欢离合,那双平静的眸子里,偶尔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他甚至学会了跟市井小贩讨价还价,用最少的钱买回勉强能果腹的干粮(大部分钱都被雷君化拿去喝酒了)。
雷君化看着这个悟性高得吓人、却又意外“听话”好用的徒弟,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他庆幸自己捡到了个“宝贝”,赚钱轻松多了;另一方面,他又时刻提心吊胆,生怕哪天白辰再提起那“一步登天”的仙法,自己就彻底露馅了。
他时常在夜深人静,听着身旁白辰均匀的呼吸声时,偷偷拿出那本破旧的《长春天元功》,对着月光发愁。
“这玩意儿……到底能不能练啊?万一练出毛病来……可要是不教,这小子迟早得跑……”他愁得直薅自己那本就稀疏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