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的木门被风撞开时,曾小贤正举着个搪瓷杯,站在门口跟酒保讨免费的咸菜。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条纹衬衫,领带歪在一边,看到屋里围在桌前的三个人,突然“哎哟”一声,手里的杯子差点脱手——杯沿的缺口磕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天宇?!”曾小贤的声音像被按了扩音键,在清晨的街道上都能听见回音,“你这尊大佛终于舍得从哪座山上下来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皮鞋踩在积水的地面上溅起水花,裤脚瞬间湿透也毫不在意。陆展博正拿着机械鸟的设计图跟天宇讨论齿轮参数,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图纸差点飘进旁边的醒酒汤里。
“曾老师?”天宇抬头时,眼里还带着重逢的怔忡,看到曾小贤那张熟悉的、带着夸张惊讶的脸,突然笑了,“你怎么也在这儿?我记得你最讨厌喝早酒。”
“这不是重点!”曾小贤一把抢过陆展博手里的图纸,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突然拍着桌子喊,“好家伙!你们仨偷偷搞大项目呢?当年我就说机械鸟能成,关谷还跟我打赌说‘成了就请我吃半年烧烤’——关谷,这话还算数不?”
关谷正蹲在地上捡散落的零件草图,闻言头也不抬地喊:“前提是你别总在广播里说我们的机械鸟像‘会飞的扳手’!”
酒馆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连擦杯子的酒保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陆展博趁机把天宇按回椅子上,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他对面,像个等待开讲的小学生:“天宇哥,你这七年到底去哪了?我查了所有能查的港口记录,连你当年坐的那趟火车的乘客名单都翻烂了,就是找不到你的踪迹。”
提到往事,天宇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划着圈,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手背上,映出淡淡的疤痕。“我在新加坡待了两年,”他的声音带着点回忆的悠远,“帮一个老华侨修古董钟表,那老爷子收藏了不少机械零件,我就在他的仓库里琢磨机械鸟的关节结构,把当年总松动的毛病给解决了。”
他拿起桌上的一个黄铜小齿轮,放在指尖转了转:“你们看这齿纹,我改成了渐开线形状,比原来的三角形齿咬合更稳,就像……”
“就像你当年给关谷的画板装的合页!”曾小贤突然插嘴,眼睛亮得像发现了独家新闻,“我记得那合页被你改得能360度旋转,关谷画分镜时总爱炫耀‘这是天宇牌万能合页’!”
关谷的耳朵微微发红,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本子递过来:“他不光改合页,还把我的画架改成了可调节高度的,说‘总弯腰对腰椎不好’。这是我记的改造笔记,上面还有他画的草图。”
本子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却能清晰地看到天宇画的机械结构,旁边标着“弹簧弹力系数:0.8N\/m”“轴承型号:6203”,甚至还有一行小字:“关谷弯腰时,画架高度需下调15cm”。
陆展博翻着本子,眼眶突然就热了。他想起七年前那个冬天,关谷总抱怨画架太高,天宇第二天就拆了画架重新组装,手指被冻伤也没吭声,只是笑着说“这下舒服了吧”。
“后来我去了德国,”天宇的声音把他从回忆里拉回来,“在慕尼黑的一家机械厂当技术员,他们生产的精密轴承全世界有名。我在那里学会了冷焊技术,就是关谷刚才说的那个——能把金属接缝做到0.01毫米误差,咱们机械鸟的关节用这个技术,再也不会卡住了。”
曾小贤突然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听说你在柏林救了个老太太?当地报纸都报道了,说‘神秘的东方技师用一把螺丝刀拆了炸弹’——是不是你?”
天宇的脸颊微微发烫,挠了挠头:“就是个老式定时器,线路老化短路了,我刚好路过……”
“什么叫刚好路过!”陆展博激动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看了那篇报道!你用手表当计时器,徒手拆了七根线,最后一秒把火线掐断了!那老太太说你拆的时候,嘴里还念叨‘这线路走得比关谷的分镜还乱’!”
关谷“噗嗤”一声笑出来,手里的铅笔差点戳到图纸:“他就是这样,看见乱的线路就手痒,当年在画室,总抢着修我那台接触不良的台灯。”
酒馆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酒保搬来一碟刚炸好的花生米,又给每人倒了杯温热的米酒,笑着说:“听你们聊天,比听评书还带劲。”
曾小贤趁机举起酒杯:“来!为天宇回归干杯!为我们的机械鸟干杯!为关谷欠我的半年烧烤——”
话没说完就被关谷用一块花生堵住了嘴。三人笑着碰杯,米酒的醇香混着晨光的暖意,在舌尖漫开。天宇看着眼前吵吵闹闹的两人,又看看墙上那张泛黄的漫展海报——海报角落的机械鸟图案旁,不知何时被人用红笔添了三个小小的身影,手牵着手,像在往光亮处走。
“对了,”陆展博突然想起什么,从服务器里调出一段视频,“你们看这个!我用AI把咱们当年的草图还原成了3d模型,能看到内部结构!”
屏幕上,机械鸟的翅膀缓缓展开,内部的齿轮、轴承、液压杆清晰可见,每个零件上都刻着小小的名字缩写。当翅膀完全张开时,胸口的圆形按钮突然亮起,投射出一行字:“三人组,永不散场。”
曾小贤突然掏出手机,举到三人面前:“来来来,合影合影!我要发朋友圈,就配文‘失散七年的机械鸟组合原地出道’!”
天宇笑着凑过去,关谷把图纸抱在怀里当道具,陆展博举着服务器屏幕当背景。快门按下的瞬间,阳光刚好穿过酒馆的窗户,在他们身后投下三道长长的影子,像三只终于展翅的鸟,正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去。
酒馆外的街道渐渐热闹起来,卖早点的摊贩推着车经过,油条的香气飘进来,和屋里的酒气、油墨味混在一起,酿成一种踏实的烟火气。天宇知道,这场迟到了七年的重逢,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就像他们的机械鸟,终于在晨光里,凑齐了所有零件,只等一声令下,就能飞向更远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