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博拿着修改后的齿轮图纸又冲了进来，纸页被风吹得哗啦啦响，他把图纸往茶几上一拍，眼里的兴奋快溢出来了：“天宇哥！按你说的0.5mm圆角改了，真的不卡了！你看你看，转得多顺！”他边说边晃着手里的模型，齿轮咬合的“咔嗒”声清脆利落，再没有之前的滞涩感。
天宇刚把最后一块西瓜塞进嘴里，闻言抬眼扫了眼图纸，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他指尖沾着西瓜汁，在裤子上蹭了蹭，目光落在图纸边缘那个小小的“李”字刻痕上——那是展博随手刻的，歪歪扭扭，像个没长开的豆芽菜。
“天宇哥，你再说说，还有没有其他通用的改进方法？”展博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天宇面前，仰头看着他，活像只等着投喂的小兽，“我想给机器人加个抓取装置，总觉得力道控制不好，要么抓碎了要么抓不住，你肯定有办法对不对？”
胡一菲端着洗好的葡萄走过来，往天宇手里塞了一串：“别为难他了，展博，天宇哥怕是自己都忘了细节。”她冲天宇挤了挤眼，“有些人啊，灵感来得快去得也快，跟一阵风似的。”
天宇咬着葡萄，酸甜的汁水漫过舌尖，他避开展博追问的目光，看向窗外。楼下的香樟树被风吹得沙沙响，阳光透过叶隙洒在地上，晃得人眼睛发花。他确实记得怎么调力道——当年李明做手工耿式“抓娃娃机”时，他蹲在旁边算张力系数，算到半夜，手指被铁丝划破了都没察觉。可那些具体的公式、试错的次数、李明咋咋呼呼的笑声……像被蒙上了层毛玻璃，看得清轮廓，却摸不到细节。
“通用的话……”天宇慢吞吞地开口，指尖无意识地绕着葡萄藤，“就找个弹簧。”
“弹簧？”展博皱起眉，“什么样的弹簧？多大劲的？我试过压缩弹簧，根本不行，要么太硬要么太软。”
“找根细点的，”天宇含糊地说，眼神飘向远处的晾衣绳，那里挂着件洗得发白的t恤，像极了当年李明总穿的那件，“弹力别太大，稍微有点劲就行。”他顿了顿，补充道，“装在机械臂关节里，抓东西的时候让弹簧自己‘卸力’，就不容易碎了。”
“就这？”展博一脸不满足，“天宇哥，你这说得也太模糊了！细点是多细？弹力多大算‘有点劲’？你当年是不是试过好几种弹簧？快说说你最后用的哪种！”
天宇把葡萄籽吐进垃圾桶，动作顿了顿。他当然记得——最后用的是李明从旧沙发里拆出来的弹簧，锈迹斑斑，弹力却刚刚好，抓毛绒玩具不撒手，抓玻璃杯还能留着完整的杯壁。可这些说出来，展博肯定要追问李明是谁，胡一菲那双精明的眼睛也饶不了他。
“忘了。”天宇垂下眼睑，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当时随便找的，看着差不多就装上了，没记那么细。”他扯了扯葡萄藤，藤条“啪”地断了，“反正你多试几根，总有合适的，通用改法不都这样？试出来的。”
“试？我都试了十几种了！”展博哀嚎一声，把图纸往桌上一摔，“早知道这么麻烦，我就不做抓取装置了，直接让机器人用嘴叼着走！”
胡一菲“噗嗤”笑出声：“出息！你咋不让它用脚夹着呢？”她拍了拍天宇的肩膀，“别理他，他就是急功近利。天宇哥说得对，这种事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试多了自然就会了。”
天宇没说话，只是低头啃着葡萄。阳光落在他手背上，照出淡淡的青筋，像那些没说出口的细节，藏在皮肤下，看得见轮廓，却摸不到纹路。展博还在嘟囔着“试到猴年马月”，胡一菲已经拽着展博去翻工具箱，说要帮他找“差不多”的弹簧。
客厅里又热闹起来，工具箱被翻得叮当响，展博的抱怨声、胡一菲的笑声、弹簧弹到地上的脆响混在一起。天宇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那棵香樟树，突然觉得，有些细节记不清也挺好的。就像被风揉碎的光斑，抓不住，却暖烘烘的，贴在心上，比说出来的话更安稳。
他拿起一颗葡萄，对着阳光举起来，果肉里的纹路看得一清二楚，像极了那些被模糊掉的细节——其实不用说得太细，心里明白，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