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晨雾还没散,凝香斋的后院就飘起了淡淡的草木香。雪嫣红蹲在青石阶前,面前的陶盆里泡着刚从江南运来的茜草,暗紫色的草叶在温水里舒展,渐渐渗出浅绯色的汁液,像把晨雾里的霞光揉进了水里。青黛蹲在旁边,手里拿着根木杵,正小心翼翼地捶打着草叶,溅起的水珠沾在她的袖口,晕出点点绯色。
“师父,这茜草泡了快一个时辰了,能煮了吗?”青黛甩了甩手上的水,鼻尖沾了点草汁,像抹了层淡胭脂,“昨天李主事派人来催,说江南织造局的绣娘都等着新样呢,再晚怕是赶不上明年春年的花朝节了。”
雪嫣红伸手撩起陶盆里的茜草,指尖沾了些绯色汁液,在日光下看,是透着粉的红,像初生的茜芽:“再泡半个时辰,让草汁渗得透些,染出来的颜色才匀。”她起身拍了拍裙摆的露水,指了指院角晒着的杭绸,“那批杭绸是江南最好的,轻薄得能透光,染成茜草绯,再缀上胭脂琉璃珠,定能合江南闺秀的心意。”
这话刚落,前院就传来锦帘晃动的轻响,跟着是李主事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他穿着件湖蓝色的绸袍,手里攥着个锦盒,额角沾了点汗,显然是赶路来的:“雪姑娘,可算找到你了!织造局的绣娘们都快急疯了——往年的春装都是牡丹红、石竹粉,今年江南的闺秀们都说看腻了,要是再拿不出新样,花朝节的订单就要被苏州的绣坊抢去了!”
雪嫣红赶紧引他到前院的梨花木案前坐下,青黛端来杯热薄荷茶。她打开案上的瓷碟,里面是晒干的茜草末,混着少量红花汁,泛着浅绯色的光:“李主事别急,我这几日正琢磨用茜草染新色。你看这茜草汁,比牡丹红浅,比石竹粉艳,是透着灵气的绯色,像江南三月的桃花瓣落在水里,正合闺秀们爱清雅又不寡淡的心思。”
李主事凑过去看,指尖捻了点茜草末,在纸上蹭了蹭,绯色的痕迹细腻又均匀,眼睛一下子亮了:“这颜色好!比那些浓艳的红雅致多了!只是……茜草染色牢不牢?江南春天多雨,要是淋了雨就掉色,可就糟了。”
“放心,我加了明矾固色。”雪嫣红取来块染好的杭绸边角料,递给他,“你看,这是我前几日试染的,用温水泡了半个时辰,颜色一点没掉。我还在染汁里加了桃花蜜,不仅能让颜色更润,还能留下淡淡的花香,穿在身上,走几步都带香。”
李主事拿着边角料,对着日光看,杭绸上的绯色像活了一样,轻轻晃动就泛着浅淡的光泽,还真有股若有若无的花香。他激动得站起来,攥着边角料:“雪姑娘,就按这个来!织造局的杭绸我带来了,还有这批胭脂琉璃珠,你看看能不能用上。”说着,他打开锦盒,里面是大大小小的琉璃珠,颜色从深绯到浅粉都有,像把茜草的颜色都凝在了珠子里。
雪嫣红拿起颗中等大小的琉璃珠,对着光看,珠子里的纹路像茜草的叶脉,精致得很:“正好!我打算在罗裙的领口、袖口和裙摆缀上珠子,领口用小颗的浅绯珠,袖口用中颗的,裙摆用大颗的深绯珠,层层递进,像茜草从初生到成熟的颜色,既显层次,又不杂乱。”
李主事连连点头,恨不得立刻就让绣娘们开工:“那我这就把杭绸和珠子留下,雪姑娘要是需要帮忙,随时派人去织造局说一声,绣娘们随叫随到!”
送走李主事之后,凝香斋内顿时忙碌了起来。雪嫣红迅速地将青黛和另外两名伙计召集到一起,有条不紊地进行分工。她将众人分成了两组,一组负责煮茜草染汁,另一组则负责整理杭绸。
在煮染汁的过程中,雪嫣红显得格外专注。她亲自站在炉灶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陶锅里的茜草和桃花蜜,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候。随着时间的推移,陶锅中的茜草和桃花蜜逐渐融合在一起,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
这股香气仿佛具有魔力一般,迅速弥漫了整个斋坊。路过的行人被这股香气吸引,纷纷停下脚步,好奇地询问是否有新出的胭脂香。雪嫣红微笑着向他们解释,这是正在熬煮的茜草染汁所散发出的独特香味。
“火候要稳,不能太大,不然茜草的香气会散。”雪嫣红用长勺搅了搅锅里的染汁,绯色的液体浓稠得像蜜,“煮到这个程度,就把杭绸放进去,轻轻搅动,别让绸子打结,不然染色会不均。”
青黛赶紧帮着把杭绸放进锅里,绸子一进染汁,就像吸饱了颜色,从原本的米白慢慢变成浅绯,再变成透着粉的红,最后变成像茜草花一样的绯色。她看得眼睛都直了:“师父,这颜色也太好看了!比咱们之前做的‘醉流霞’还艳,却比‘赤霞霜’清雅,江南的姑娘们肯定会喜欢!”
雪嫣红笑着点头,把染好的杭绸捞出来,挂在院里的竹竿上。风一吹,绯色的杭绸轻轻晃动,像一片片茜草花瓣在空中飘,看得人心里都软了。“等晾干了,就让绣娘们缀珠子。对了,还要设计‘茜罗妆’,得和罗裙配得上。”
接下来的几日,雪嫣红一边盯着染绸、缀珠,一边琢磨“茜罗妆”。她用茜草汁混合珍珠粉,调制成浅绯色的胭脂,比罗裙的颜色稍浅,涂在两颊时,从颧骨往太阳穴轻扫,像晨雾里的茜草芽,自然又灵动;唇脂则用茜草汁加羊脂膏,颜色比胭脂深一点,是成熟茜草的绯色,涂在唇上,不厚不薄,正好衬得肤色通透;眼妆就简单些,用细毛笔蘸着淡绯色的胭脂,在眼尾轻轻扫出一道浅弧,像沾了片茜草花瓣,不张扬,却很有神。
这天傍晚,慕容云海来凝香斋时,正好看到雪嫣红在给青黛试“茜罗妆”。青黛坐在镜前,脸上涂着浅绯胭脂,唇上是绯色唇脂,眼尾扫着淡绯色的弧线,身上穿着件刚缀好珠子的茜草罗裙,站在夕阳下,像从江南画里走出来的姑娘。
“这就是给江南织造局设计的新样?”慕容云海走过去,目光落在罗裙的裙摆上,大颗的深绯琉璃珠在夕阳下泛着光,随着青黛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响声,“颜色和纹样都很别致,比京中贵女们的华服更有灵气。”
雪嫣红放下手里的胭脂刷,笑着说:“江南的姑娘们喜欢清雅的东西,太浓艳的她们不爱。这茜草绯不深不浅,正好合她们的心意。对了,你从江南回来,有没有听说那边的闺秀最近喜欢什么纹样?”
慕容云海坐在案前,拿起块染好的杭绸边角料:“我这次去江南,见闺秀们都爱绣些草木纹,比如兰草、鸢尾,不像京中爱绣凤凰、牡丹。你在罗裙上缀琉璃珠,倒比绣花更特别——珠子在阳光下会反光,走起来像带着一片绯色的光,很亮眼。”
他顿了顿,又道:“烟雨阁在江南有个琉璃作坊,能做出更精致的胭脂琉璃珠,要是你觉得现在的珠子不够好,我让人送一批过来。”
雪嫣红眼睛一亮:“真的吗?现在的珠子已经很好了,要是能更精致些,就更好了!江南的姑娘们都爱细节,珠子上的纹路要是能再像茜草叶脉些,肯定会更受欢迎。”
慕容云海笑着点头,从袖中取出个小盒子,里面是颗琉璃珠,珠子上的纹路清晰得像真的茜草叶脉,颜色是渐变的绯色,从浅到深,比李主事带来的珠子精致多了:“这是作坊刚做出来的样品,你看看合不合心意。要是合,我让人连夜赶制,赶在绣娘们缀珠前送过来。”
雪嫣红接过珠子,爱不释手:“太合了!你看这纹路,比真的茜草叶脉还像,颜色也正好。有了这批珠子,罗裙肯定会更出彩!”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慕容云海所送来的琉璃珠如约定般准时抵达。这些琉璃珠色彩鲜艳,晶莹剔透,宛如天边的彩霞一般绚丽夺目。
绣娘们得到这些珍贵的珠子后,立刻开始了紧张而忙碌的工作。她们夜以继日地赶制着,将每一颗琉璃珠都精心地缀在罗裙上。
领口处的小颗浅绯珠被巧妙地缀成了茜草芽的形状,仿佛是刚刚破土而出的嫩芽,充满了生机与活力。袖口的中颗珠子则被缀成了茜草叶的纹路,细腻而逼真,仿佛一阵微风拂过,便能让这些叶子随风舞动。
而裙摆处的大颗深绯珠更是整个罗裙的点睛之笔,它们被缀成了茜草花的模样,花瓣层层叠叠,颜色由浅至深,如同一朵盛开的鲜花,娇艳欲滴。
当这条罗裙最终完成时,它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整个人穿上这条罗裙,就如同置身于一片盛开的茜草花海之中,灵动而精致,美不胜收。
“茜罗妆”也试了好几次,雪嫣红调整了胭脂的浓度,让它和罗裙的颜色更协调。最后定下来的妆,两颊的胭脂晕染得更淡,像晨雾里的绯色云烟,眼尾的淡绯弧线再细些,唇脂的颜色再润些,衬得人像江南春天的烟雨,温柔又清雅。
终于,第一批茜草绯罗裙和“茜罗妆”的胭脂做好了,李主事亲自来取,看到罗裙和胭脂时,激动得话都说不囫囵了:“雪姑娘,这……这也太好看了!比我想象中还好!我这就派人送回江南,让绣娘们赶紧批量做,肯定能赶在花朝节前上市!”
半个月后,江南传来消息。李主事的书信里说,茜草绯罗裙一送到江南,就被闺秀们抢疯了,苏州、杭州的绣坊都来打听染色的方子,连织造局的订单都排到了夏天。书信里还附了张画,画着江南的闺秀们穿着茜草绯罗裙,脸上画着“茜罗妆”,在花朝节的花市里游玩,像一片绯色的云,好看得很。
雪嫣红拿着画,坐在凝香斋的窗边,慕容云海坐在她身边,一起看着画里的景象。窗外的夕阳正好落在画上,画里的绯色罗裙像活了一样,和窗台上晒着的茜草相映成趣。
“你看,她们穿得多好看。”雪嫣红笑着说,眼里满是欣慰,“能让江南的姑娘们喜欢,再辛苦也值了。”
慕容云海看着她的笑脸,伸手轻轻拂去她发间的茜草末:“你做的东西,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等明年春天,我们一起去江南,看看花朝节的景象,看看穿着茜草绯罗裙的姑娘们,好不好?”
雪嫣红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面具下的眼神温柔得像江南的春水。她点了点头,心里像被茜草汁染过一样,满是暖暖的绯色。
暮秋的风像一个调皮的孩子,从半开的窗户中溜了进来。它裹挟着茜草的香气,如同一股清泉,缓缓地流淌在房间里。这股香气仿佛是大自然的馈赠,清新而淡雅,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风轻轻地拂过案上的画,那幅画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微微颤动着。画中的山水似乎也在微风中苏醒过来,展现出它们的灵动与美丽。
风继续吹过,掠过两人相握的手。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仿佛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和心跳。这双手传递着一种默契和温暖,让人不禁想起那些美好的时光。
凝香斋的铜铃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声音如同天籁一般,悠扬而动听。它像是在为江南的花朝节预告,告诉人们春天即将到来,花朵即将绽放。同时,它也像是在为他们的未来祝福,祝愿他们的爱情如同春花一般绚烂多彩。
雪嫣红静静地聆听着铜铃的声音,心中充满了期待和希望。她知道,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能像茜草一样,在时光的长河中绽放出最动人的绯色。她相信,他们的爱情会像茜草的香气一样,持久而芬芳,给更多的人带来美好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