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温旺家之前有多么得意,现在就有多么狼狈,初春天气,他硬是给自己累出了一身的汗。
一边艰难的挪动着轮椅,一边气喘如牛,就这还能腾出心思来埋怨温二嫂的不孝顺。
就这么把他丢在了招待所门口,再也没回来。
同时还觉得医务室里的所有人都狗眼看人低,看他失势,就立马变了脸色,就连轮椅也借给他一个这么破的。
轮子都生锈了,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回家的路才走了一半。
温旺家是从厂里的大门出来的,拖拉机厂的门面,是在另外一条街上。
职工大院这边的是厂里为了方便工人们进出,特意开的小门。
从厂里大门出来的一路上,有理发店,供销社,裁缝店,菜站,电影院等等的,是厂里为了方便工人及工人家属开的附属店,隶属于拖拉机厂,里头的工人也是算在拖拉机厂里的。
走在这一条街上的时候,温旺家还能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但等出了这一条街,他的脸色立马阴沉下来。
这些高低眼,他不过是稍微困顿了些许,这些人就翻脸不认人了,白瞎以前费尽心思跟他们打的交道了。
难道看不到他自己一个人走的很吃力嘛。
就没有一个人上来搭把手。
都是些小人。
温旺家是被累的头晕眼花,腹中饥鸣,可又得强撑着不让自己晕倒,生怕他晕倒在外面,被人害了。
于是,回职工大院的这一路上,路过的行人们,就看到一个满头大汗的老头,憋红了脸的咕噜着轮椅的两个轮子。
被坑洼不平的土路颠的一跳一跳的,别提多滑稽了。
温旺家当然能感觉到这些目光,心里破大防,面上却故作淡然的一笑,姿态拿捏的死死的。
正因为他很淡定,有些看出温旺家窘况的工友们,默默的收回了准备伸出的援助之手。
温旺家就这么三步一颠的,艰难的到了职工大院的门口。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温大嫂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她蹙着眉头,忧心忡忡的往里走,压根就没注意到门口休息的温旺家。
还是温旺家发现了她,急忙的出声叫人:“烙、大、媳妇。”
温大嫂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听到。
但在温旺家眼里,老大媳妇就是故意无视他的,然后,这憋了一下午的怒火,就彻底爆发了:“烙、大媳、妇!站住!”
呃~
因为说话不利索,气势骤减。
不过好消息是,温大嫂听到了,她转过头搜寻了一圈,看到老头子以后,本能的想翻个白眼,不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硬生生的停了下来,就导致她的面目有些狰狞。
看在温旺家眼里,就是老大媳妇对他心怀恶意,不可饶恕。
“爸,你怎么在这啊?老二媳妇呢?”温大嫂使出全身的自制力,按下了心里的仇恨,冲着死老头子露出讨好的笑容,还殷勤的绕到老头子身后,推着他上了坡。
不提温二嫂还好,一提温旺家就想到今天下午受的这些罪,全拜老二媳妇所赐:“别、跟、我提她。”
不提就不提,温大嫂想着从老头子这掏钱,态度别提多好了:“我就是问问,你不开心我就不说了。”
这还像句人话。
不过很快的,温旺家又从温大嫂的话里咂么出别的意味来:“烙、二媳妇、没回、家?”
按理来说,这个点都到了工人下班的点了,老二媳妇就算是跟踪老幺,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
儿子出事,儿媳夜不归宿。
温旺家的脸色瞬间铁青。
好啊,这个水性杨花的,枉他还一直觉得,几个儿媳妇里,就老二媳妇是个好的,他终归是错看她了。
老二这还没定罪呢,她就迫不及待的找下家了。
怪不得呢,怪不得连他这个老公公也不搭理了,这是找好下家了呀。
由老二媳妇及老大媳妇,温旺家又想到了刚从外面回来的老大媳妇:“烙、大媳、妇,大、晚、上你、干嘛、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现在的温旺家,自觉对人性有了全新的认识,觉得甭管是谁,都是自私自利的势利眼。
他们温家如日中天的时候,一个个的温工叫的别提多亲切了,儿媳妇们也都恭敬有加。
现在呢,全都对他唯恐避之不及,就连儿媳妇们也都纷纷的开始找下家。
呵~
慧娘说的对,人之初,性本恶。
只有慧娘待他是真心实意的。
温大嫂可不知道死老头子有这么多的心理活动,她正愁不知道怎么开口要钱呢,老头子就给她递了话头,当下里,她也不客气:“沈穗她爸醒了,我去找他求情了。”
“醒、了?”温旺家皱眉。
这他倒是没有听说过,但想到中午老幺突然回来,还去了办公楼,他心脏重重的一跳,几乎是立刻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沈二柱可不是那种任人宰割不反击的性子,这都已经是第二次了。
他压下心里的惴惴:“他、怎、么说?”
该死的,这一下午太耽误事了,都怪老二媳妇!
温大嫂:“他说他已经报案了,不管是这一次,上一次,还是第一次,全都告诉了公安同志。”
温旺家抿着唇。
坏了,沈二柱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是要置老大于死地呀。
温大嫂在他背后,看不到他陡然阴沉下来的脸色,继续往下说:“我求了他好半天,他说可以看在沈穗的面子上,跟我们私了,但是要赔偿他医药费,误工费,还要连带着之前答应他的东西,一块给他,他就答应撤案。”
说着温大嫂还挺愤愤不平来着,看来沈穗在她爸那也没什么面子呀。
这要换成她娘家,都不用她说,爸妈就会替她考虑,不会把事情闹到这么大。
沈穗个废物玩意。
温旺家心道果然,兜兜转转到最后,沈二柱那个烂酒鬼,还是没变,一门心思的只想要钱。
“爸,沈穗她爸什么意思啊,以前你们答应他什么了?”
温大嫂总感觉自家男人和死老头子背着自己有小秘密了,真的,要不是死老头子是自家男人亲爹,她得挠花死老头子的脸。
这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总让温大嫂有种跟死老头子抢男人的错觉。
明明,她才是温南意的媳妇。
“他、要、多少?”温旺家不答反问。
当然,他并没有打算给钱,只是借由数字探寻一下沈二柱的态度。
“很多,医药费一千,误工费一千,营养费一千,精神损失费就不给咱们算了。”
三千加三千,就是六千!
温旺家冷笑,烂酒鬼的胃口倒是大的很。
“爸,我这钱不够,你那还有多少,都拿给我,先把当家的和老二救出来才是。”
温大嫂铺垫了良久,就是为了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