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屋的血腥味终于被消毒水的味道取代时,信一才真正相信,那场混战结束了。
雷洛用一架军用直升机把龙卷风、雷爷和重伤的弟兄们送离城寨时,信一站在空荡的巷口,看着螺旋桨卷起的尘土迷了眼。王九跟在他身后,递过来一件干净的衬衫:“洛小姐说,让您去趟疗养院。”
疗养院藏在新界的半山腰,白墙红瓦,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空气里飘着栀子花的香。
而龙卷风与雷爷,这两个斗了半辈子的老江湖,此刻正并排坐在疗养院的长椅上,看着草坪上晒太阳的老人。
雷爷的虎拳再也抡不动了,左手因为中枪留下后遗症,连茶杯都端不稳。他瞥了眼旁边的龙卷风,对方肩膀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却总爱哼着跑调的粤剧,气得他想掀翻轮椅。
“你那干女儿,是个讨债鬼。”雷爷闷声骂道,声音嘶哑。
龙卷风咳了两声,笑了:“总比让你我死在城寨的乱枪里强。”他转头看雷爷,“她给我们留了条命,还把这地方弄得比城寨舒服十倍,够意思了。”
雷爷没接话。他见过疗养院的安保,门口的守卫比他当年的贴身保镖还能打,围墙通电,监控无死角。说是疗养,其实跟软禁没两样。可他每次想发作,雷洛就会提着点心来看他,软声软气地喊“爹”,像小时候那样坐在他身边,听他骂骂咧咧,最后总能让他消气。
这丫头的手段,比他狠,也比他……懂得留余地。
这不今天下午又准备来看我们了。
信一找到雷洛时,她正坐在露台的藤椅上。
“来了?”雷洛抬眼,递给他一杯温水,“医生说你后背的伤不能喝凉的。”
信一接过水杯,指尖碰到她的,两人都顿了一下,又飞快移开。
“他们……还好吗?”他问。
“干爹在花园里喂鸽子,爹在跟护工下象棋。”雷洛笑了笑,“护工说,雷爷的棋艺比虎拳差远了,输了就吹胡子瞪眼,像个小孩。”
信一想象了一下那画面,紧绷的下颌线松动了些。他以为雷洛会赶尽杀绝,就像她对付刀疤强那样,听说联和帮的头目最后被发现时,手里还攥着半张被撕碎的合作协议。
“为什么留着他们?”信一终于问出了口。
雷洛转头看向远处的山,声音很轻:“我小时候,龙卷风把我架在脖子上逛庙会,给我买最大的。我爹练拳累了,会偷偷把我抱到练功房的躺椅上,用他满是老茧的手给我剥橘子。”她顿了顿,“他们老了,斗不动了。”
信一沉默了。他忽然明白,这女人的狠戾里,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念旧。就像她砸了他的茶摊,却记得他爱吃不甜的杏仁酥;就像她把他困在岛上,却在混战中扑过来替他挡子弹。
下午,信一在花园里见到了龙卷风。老人坐在轮椅上,正把面包屑撒给鸽子,看见他,招了招手:“小子,过来。”
“龙哥。”
“雷洛那丫头……”龙卷风叹了口气,“她护着你,比护着城寨还紧。”他拍了拍信一的手背,“这丫头的心是冷的,可……”
不远处,雷爷正跟护工吵得面红耳赤,说对方“出老千”。雷洛走过去,从他手里抢过棋子:“爹,输了就输了,耍赖像什么样子。”
雷爷瞪她:“死丫头,胳膊肘往外拐!”嘴上骂着,嘴角却忍不住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