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
苏州城烟花漫天,大明无处可比。
京城也舍不得放这么多,南京烟花主要在上元节。
钱祥达从大街入府,裹着锦缎披风,脖子一圈黑貂皮,贵气十足。
直接到客房,杭州沈氏的沈光衬、徽州汪氏的汪汝诚在屋内焦急等候。
看到钱祥达,立刻紧张上前,“钱兄…”
钱祥达拱拱手,“两位别紧张,镇守太监李实没收到人。”
“啊?”两人齐齐惊讶。
钱祥达坐下笑道,“在锦衣卫手里。”
沈光衬立刻追问,“锦衣卫不是归李实调动吗?”
钱祥达摇摇头,“胡说八道!”
汪汝诚摆摆手,“这不重要,人被带到哪里去了?”
钱祥达眨眨眼,“两位,王丰肃被万历皇帝最终判逐境,若在大明境内出现,人人可押送官府、或直接打死。先说清楚,一个欧罗巴人,如何在大明隐藏这么久?”
两人没心思与他探讨,却不得不忍着耐心落座。
士绅交往,讲究关系对等,钱祥达乃家主,沈光衬、汪汝诚只能算主支嫡系,家主的兄弟,没资格强迫。
钱祥达看两人为难,听着外面的烟花,微笑道,“沈家主乃前辈,汪氏也是徽商主事人,咱们均为世交,两位有没有想过,钱氏直接涉及刺杀大将军案,为何能安稳无事呢?”
沈光衬没有说话,汪汝诚回应,“钱兄,海商十三家乃钱氏世交,也是汪氏、沈氏世交,朋友的朋友,全是朋友,何况钱沈之间千年世交,汪氏乃后进,二百年也不算外人。”
这是说江南都在帮钱氏。
钱祥达点点头,“刺杀大将军,钱氏肯定有罪,但罪不压功,朝廷没有追究,不代表钱氏与对方没有私怨。
公爵死了孙辈、侯爵死了子辈、伯爵死了兄弟,他们为何都忍着没有追究呢?钱氏重要到如此地步了吗?武勋虚弱到忍气吞声了吗?”
沈光衬紧张接茬,“这事肯定没完,但大家同气连枝,时间会消化一切。”
钱祥达哼哼一声,“是啊,武勋仗着传承在忍耐,咱们也仗着传承在忍耐,钱氏如今分担一部分利润给内廷、武勋,生与死之间都是机会,谁先忍不住,谁又先不需要忍呢?”
沈光衬拱拱手,“苏杭千年,钱沈千年,什么风浪没见过。”
钱祥达摸摸下巴,悠悠说道,“两位,钱氏为内廷和武勋做事,有好有坏,从生意上说,肯定赚的更多,从传承上说,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世交需要钱氏帮忙,钱某这个忙帮了,但两位把局势搞清楚,人家不是没有动手能力,是人家在为大局忍着,适可而止。”
两人齐齐拱手,“钱兄所言极是,银子要赚,基业不能动,朋友能交,传承不能变。”
钱祥达点点头,伸出两根手指,“一个好消息,王丰肃在苏州府,不在苏州城,具体在哪里,钱某不知道。
还有一个坏消息,历法拿捏皇权让皇帝很难受,陛下早想重启万历朝的大辩,皇帝即将下令,儒释道在苏州与西教大辩,不论胜败,只找优劣,明白了吗?”
两人没听懂,沈光衬纳闷道,“学术需要传承,需要钻研,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等拌嘴的事,浪费时间有什么用?”
钱祥达嗤笑一声,“因为天下需要,西学现在拿捏了历法、拿捏了皇权,若不辩,以后难道拿捏祖宗?那大家都做欧罗巴奴才好了。”
汪汝诚眉头一皱,“钱兄,大家不过是赚银子而已,拎得清祖宗和家业,他们没那能力。”
钱祥达哈哈大笑,“你没听明白,皇帝拉天下士绅重辩,大家都依附大明传承,凭什么皇权受损,宗族无动于衷?
换句话说,王丰肃救不救都不是重点,锦衣卫不会南下,只有钦差会来,今年的苏州很热闹,懂了吗?不要把唾沫搞成打打杀杀,不要逼武勋掀桌子,那是傻子。”
两人蹭的起身,有点紧张,“苏州锦衣卫有主事人?谁?”
钱祥达点点头,“一直有啊,宣城伯不止两个胞弟,还有三个庶弟呢?耶速会想救人,难道把这个庶弟也杀了?非得把黄白之事、唾沫之事,变成血腥吗?”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拱手,“大过年的,打扰了,改日上门请罪。”
钱祥达两手下压,示意他们耐心听听,“两位,钦差不是什么大人物,南下的人,必定有武勋子弟,还有卫府遗孀文氏,人家是来辩论,不是灭族。
皇帝聪明啊,武勋也很聪明,就等机会掀起大辩。天下学术很多,细到琴棋书画,大到工农商兵,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都是学问,难道祖宗全部不如西学,那咱们因何存在呢?
全部输了,咱们也得死了,武勋在自己擅长的动刀子方面吃亏了,人家要在士绅擅长的诛心找回场子,这时候,别傻乎乎抽刀子,再杀一个,来的绝不是厂卫。
一旦见血,几万大军出动,南勋也会与北勋站一起,耶速会、海商、士绅豪族统统靠边站,没有对错、没有忠奸、没有好坏,为杀而杀,覆巢之下无完卵,谁有能力收尾,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咱们有能力吗?”
两人听的恍然大悟,齐齐躬身,“感谢钱兄,确实不能意气用事,大变伊始,若无法控制结果,就得控制开始。”
钱祥达看他们终于懂了,拱手送别,“钱某就不送了,改日好好喝一杯,咱们经营这么大的基业,祖宗之产,都不容易。”
两人告别而去,门口化作护卫的韩石进门,对钱祥达拍手,“钱先生好嘴皮子,什么都说了,什么都没说,难怪伯爷说,一刀下去,都是朋友。”
钱祥达向京城拱拱手,“钱氏早就踩进来了,钱某保证不了结果,只能保证底线,不参与就是对陛下最大的忠诚。”
韩石呵呵笑一声,“韩某什么也没听懂,钱先生自己交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