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文映听的头昏脑涨,毛文龙很低调,没想到出身望族,挠挠头道,“夫君怎么说?”
王覃连忙道,“叔父的说法很奇怪,当时看过毛文龙的履历,说毛文龙是党争旋涡里的武将,怎么死都正常,就是不会正常死。”
“嗯?夫君当时已经猜到了?”
王覃又摇头,“没有,叔父只是感慨,还发了一堆牢骚。说世上没有郎才女貌的蠢故事,也没有贵女下嫁穷小伙的烂噱头。
商人后代,娶门阀之女,不仅跨越科举阶级,还跨越财富阶级,背后一定有故事,毛文龙若不想死,就不能与中枢联系。
毛文龙的母亲是杭州沈氏,正妻乃平阳张氏,是张四维本家,东林阁臣韩爌是张四维的女婿,与毛文龙正妻乃平辈,毛文龙与韩爌是三代堂姐妹连襟。
平阳人娶杭州人、杭州人又娶平阳人,毛、沈、张两代联姻,来来去去,关系牢固,毛氏乃桥梁。
叔父猜到毛文龙会因出身卷入党争,收权是为了保护毛文龙,斩断文臣伸向朝鲜的手,可惜叔父还没来得及处理,就出事了。”
邓文映终于听明白了,“毛氏本族与加入东林的蒲商是一个圈子,边镇还有世袭武将。毛文龙舅族沈氏乃浙党,科举大族,联姻毛氏不止有银子,还为了边镇武权。
毛文龙一直是浙党,半路上又被本族扯入东林。一介武将,舅族浙党,本族东林,难怪他做总兵很顺利,有东林北臣的帮忙,但也注定会被撕碎。”
王覃点点头,“没错,叔父就是这个意思,毛文龙本来是浙党的人,但平阳蒲商后来进入东林,连带着毛氏本族成为东林一部分,瞬间把毛文龙给扯成两份了。
浙党大员到辽东冷落毛文龙,这反而保护了他,毛文龙不甘心,必定会联系杭州的兄弟和表兄弟,重新获取支持,两只脚在不同势力中,注定结局悲惨。”
邓文映思索如何配合卫时觉,过一会又道,“不对呀,毛文龙交权很干脆。”
王覃叹气一声,“婶婶,叔父没有说毛文龙主动背叛,但他一定知情,他是被迫加入东林,被迫加入北臣阵营,交权很干脆,说明他无法抵抗。
毛文龙与东林北臣的联系无法斩断,这也是袁可立支持他的原因、更是毛文龙立刻获得东江总兵大印原因,浙党已失势,中枢若没人,再大的功劳也没鸡毛用,不被清算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升官。
辽东溃败之后,毛文龙在东江,妻子张氏却带着儿子一直在杭州。毛文龙过继就是个名义,为的就是武权,中枢盯着辽东的人数不胜数,他一开始就是傀儡,注定一生是傀儡,只不过联姻好,两头押注,换个主人而已。
毛氏一直是杭州豪族与山西豪族的人。毛文龙有没有勾连耶速会,还需要调查,但毛文龙一定在某个联系环节,出卖了叔父的计划,因为他在南北同时联系,浙党就做海贸,他自己也控制不了。”
王覃这话说清楚了,忽视乱七八糟的消息,看看毛文龙的履历就能猜到他的结局。
商人掌柜娶豪族女,儿子再娶老家豪族女,三十岁嫡长子过继旁系,风云跌宕之际消匿,突然崛起,顺利掌握一镇大军,朝廷还没有监军…
全是无法解释的现象。
可惜世人耳听为虚,习惯自我设想,自我误导。
习惯把人简单划分黑白,一黑全黑,一白全白。
实则每个人都是复杂的灰色。
全黑全白的人,几千年历史屈指可数。
一介武将,参与海贸,打通买卖双方,打通友商,把一支水师变为走私集团,比背靠皇帝和武勋的卫时觉还牛。
毛文龙这样的人,无论是否主动,死于权争很正常。↘
覆巢之下,绞杀一切两头押注的墙头草。
邓文映低头思索半天,突然露出一个笑脸,“王覃,本官太高兴了,毫无头绪。”
王覃点点头,“婶婶不能见那个信使,但三位夫人需暗中送汉城,砝壳挑选五百人剃光去保护叔父。
水师也需要南下,正好飓风季结束,中秋来到。婶婶聚将,令祖大乐出兵鸭绿江北,以冬季皮岛结冰为由,令毛文龙监督水师南下,砝壳半路圈禁带给叔父…”
“等会!”邓文映打断,“王覃,你这一瞬间全是旁事,夫君不是让咱们把耶速会的消息传出去吗?联系京城才是重点。”
王覃摇头,“京城不是重点,去信就行,我们控制不了过程,也不可能有结果,传教士与官场闹矛盾不下三十次,每次都是不了而了。
山东肯定有耶速会的人,韩石必须去山东,拿叔父金刀与赵颜配合,先把山东清理一遍。
审讯他们也得不到任何消息,但我们可以借此遮蔽叔父的行踪,让世人知道我们找到了耶速会的船,但无法肯定是他们所为。”
邓文映深吸一口气,“很复杂呀,本官才不哭。”
王覃哑然,怎么还闹脾气了,“婶婶,中秋了,侄儿到海边祭奠,您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算了,只要让人相信,我们接受了叔父故去。”
邓文映低头看看信,闭目思索片刻,“那当然得去转一圈,你先把三人接走,夫君想女人了,还借口妾室遮蔽,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王覃哭笑不得,伸手去拿信,邓文映舍不得,被王覃直接拽走了,“婶婶,您缓一缓,不会装,那就沉默吧,侄儿来解决,八月十五聚将出兵。”
邓文映点点头,“麻烦你了,带御符和本官印信让砝壳和王好贤做事,这几天咱们先得掩护他俩做事。”
“没错,婶婶英明,乐浪安静,才能让汉城完成布置,砝壳必须安排人先一步出海,他到乐浪不能带人。”
邓文映摆摆手,“你去做事吧,夫君净玩些危险勾当,被刺杀两次,还不死心,玩的更复杂了,你也要小心。”
王覃躬身,“婶婶所言在理,叔父此刻沉默,遮蔽一切,是为了明年雷霆出现,若侄儿所猜不错,叔父在向幕府借兵。”
邓文映惊呼一声,“什么?小小倭岛,有何资格?”
王覃拿纸挡住脸,给邓文映一个蒙面印象,“婶婶,我们不是打不过海匪,是无法精准打击,叔父需要大批海匪奇袭外海,先搞乱秩序,审讯获得背后的主谋,大军才能出手,否则那些混蛋都跑了。”
邓文映捏捏眉心,再次摆手,“本官高兴劲还没过,又被你说头疼了,先去做事吧,不用事事来汇报,本官先装几天哑巴。”